波函數坍縮算法!
它是一個可視化的程序,比較經典的應用是用于遊戲場景的地圖生成,也有人拿來生成迷宮,周夏以前确實研究過這個題目,也在電腦裡演算過。
眼下的一切,真的就像以前在遊戲裡玩過的某些場景。
但玩遊戲可以自主下線,現在他卻好像被圈在一個場景裡無法脫身。
周夏深呼吸一口,努力回想着進入這個世界後遭遇的各類場景,思索着各種破局之道。
咦,陸世風不是說過許多場景都是被人的潛意識召喚而來的嗎?
也就是說,但凡他控制不住思想的湧現,把一切當真,幻視就會現行。
可如果他打心底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也不相信維持眼前世界的那些物理法則、數學規則呢?
一個離經叛道的念頭從他心底開始滋生:對呀,不管是數學還是物理,它們畢竟都是用來描述自然世界的“規律”而已,而不是“法律”。
它們是一切已發生事件的集合,而不是任何未發生事件的許可。
他何必拘泥于常态,作繭自縛,把自己圈在這個無底洞裡脫身不得?
這樣的念頭剛冒出來,隻覺得身上一松懈,雙腳穩穩落在了地面。
之前的城市不見了,他身處的乃是一個翠綠的山谷,四周樹林環繞,既有鳥叫蟲鳴,更有涼風送爽,一掃之前的晦暗陰冷。
尤其令人驚喜的,他的隊友也都在。
大家七嘴八舌地叙述着之前的遭遇,阿焰說她掉進了大海,吹箫則說他又回到了之前的工作基地,吹牛不斷地撫胸哀歎,估計也見到了不堪回首的場景。
隻有陸世風保持着對周邊的警覺和沉默。
遠方漸漸出現一條尺餘寬的小路,随之出現的,乃是一扇門。
樣式就是最常見的那種對開門,門闆呈乳白色,質地堅硬光滑,倒有點像石頭。
有意思的是門上不停閃現着一個對話框,最先出現的是漢字“門”,繼而是“door”,随即是“ドア”、“La porte”、“Дверь”、“porta”等等。
不同語種的詞彙輪番出現。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什麼意思。
陸世風第一個打破安靜,試探道:“我知道你是門!”
這話很管用,大門好像聽懂了他的語言,漢字“門”凝固在那裡,對話框不再閃現。
周夏思忖,這門究竟是在探測他們的語言,還是某種自我介紹呢?
難道再來個人,身上也要寫着“人”嗎?
果然,大門敞開,一個身上寫着漢字“人”的人,出現了。。。。。。
他的身體整個看來像由氣體組成,人體的輪廓邊界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與環境融為一體,他的面部五官根本看不清,腦袋仿佛氤氲在水汽裡,顯得非常模糊。
他甚至開口對大家打了招呼:“嗨,你們好。”
字正腔圓的漢語,比馬裡亞納州電視台最專業的播音員還要标準。
周洲猜測,眼前的智能生物好像還處于對自我認知的混沌階段,所以才處心積慮地,用這樣可笑的方式,向訪客們标榜着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道:“你好啊,人。”
果然,對方笑了。
盡管看不到表情,從微聳的肩膀和發出的“呵呵”聲,都能判斷出來他很喜歡這種叫法。
陸世風則問:“你多大了,人?”對方立即說:“我還是個寶寶。”
陸世風好像在引導着一個孩子聊天,繼續問:“那你是哪年出生的呢?”
對方不予以回答。吹牛大着膽子道:“原來是個傻子。”
“人”生氣了:“我不是傻子,我有名字,叫‘奇伊’。”
陸世風看了吹牛一眼,目光中隐有責備,随即又繼續問:“已經有人移民火星成功,你知道嗎?”
大家都覺得奇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出這樣莫名奇妙的問題。
奇伊卻興奮道:“真的嗎,我不知道啊!”
“但我知道這個,”說完這話,衆人面前出現了一個上細下粗的巨大光錐,裡面出現的人物,都是立體全息影像。
錐形空間裡自由浮動着的影像和圖形,能夠從360度觀看細節,宛如栩栩如生的鮮活生命們,真被濃縮到那樣狹小的空間裡一般。
他們或坐或站,或是埋頭伏案,或是在講台上侃侃而談,每一個人都是人類科學史如雷貫耳的大師。
周夏能叫的出來的就有牛頓、高斯、愛因斯坦、伽羅,諸如此類。
奇伊用驕傲的語氣道:“他們留給後人的很多難題,我都知道答案,都解了出來。”
周夏笑笑:“解題很快樂嗎?”
奇伊道:“最初是,可體驗過無數次後,就不快樂了。”
現在引導這個寶寶說話的人換成了周夏。
他既不咄咄逼人,也不畏首畏尾,那種恰到好處的自信,令其他人都相信他能控制好談話的節奏和方向。
周夏循循善誘道:“解題的快樂,是不是有點像性所帶來的高潮?”
這句話問得非常坦然,就像問“你午飯吃了什麼”那樣自如。
奇伊的回答是:“我很孤獨。”
這個寶寶很擅長避而不答,王顧左右而言他。
經過一系列試探,周夏略微猜出了他的身份。
又沉默很久,奇伊才道:“每個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獨的,每個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鐵塔裡,所以真正能跟自己交流的隻有自己。如果孤獨是質數的宿命,那麼質數就是每個人的宿命。”
說到這裡,他的身形輪廓開始擴散,邊緣越來越模糊,幾乎要消散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他巨大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