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第二天先去了阿焰的家。
原先以為她和母親一起生活,鄰居們卻說她們母女三年前搬來後,沒多久母親便生病去世。作為未成年少女,阿焰按說該被指定監護人,但她不服管,脾氣又大,就辦理了退學自謀生路,奈何每份工作都不長久。
直到去年夏天,她換了份早出晚歸的新工作,看上去特别開心。
周夏隻知道她一早失去父親,沒想到背後還有那麼多坎坷。
他想過報警,于是先把她的身份信息給到父親,老周動用職權查了下,才道:“這不是她的信息,阿焰應該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她是咱們老街坊,原名我還記得,順便也查了。早些年她父親應該是遇上什麼事兒,帶着全家人連夜逃走、隐性改名,後來警局就把阿焰全家列為失蹤人口。你現在說她被劫,可這件案子報警後首先會被劃歸到人口調查科,而不會先立為刑事案件。”
好繁冗的官僚流程!
周夏又向父親打聽最近有無槍擊或者械鬥的案子,老周懷疑地看眼兒子,說:“每天都有,你說的是哪一起?”
怕父親生疑,周夏不敢多講,“就問問”,他說。
當初老周教兒子學射擊時,絕對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真會拿起槍,還是不要吓唬他老人家了。
他又聯系盧映雪,問他相關訊息。
盧映雪說:“你這個朋友的被劫,和之前的73号斥候、79号西門吹蕭的死亡,性質不同,我們無權管轄;再說,洛克島也不屬本國領土,得外事部門出面協調才可;我們也聯系過海德拉,想取得一些關鍵數據,但對方堅持這是買賣雙方的隐私,服務器上沒有留下記錄。我能找黑客解決這個問題,但你知道,這類取證操作很容易被監管部門界定為違法。”
無奈之下,周夏隻好找星河,想了解阿焰最近有沒有和一些危險的人來往,以及之前的交易記錄。
他本來就不做希望,哪知道星河的态度比想象中還惡劣:“你最近行事很沒有邏輯哎!當初注冊海德拉時,公約裡不是說的很明白嗎,沒誰任何人有這麼大權力可以随意公布用戶數據!”
學數學的人被指責缺乏邏輯,簡直像節婦被人嘲笑沒有操守一樣,真是莫大的恥辱。
周夏回複他說:“我不喜歡和任何人把關系鬧得很僵,但是迫不得已的時候,也隻能撕破臉。”
星河在對話框裡打出一大段文字,而且沒有發表情包:“謝謝你,還能把我當成一個完整的‘人’!我也知道你想做什麼,反正就算你找到海德拉的服務器,拔了電源,并不意味着互聯網就沒有了,隻是我的終端關機而已,但還會有很多個星河,殺不光,除不盡!”
人工智能沒感情,但有脾氣。
見死不救的是它,發火的也是它,周夏隻說了句:“見死不救也是惡行。”
星河簡直暴跳如雷:“我沒有道德,别想用這個綁架我!”
确實,AI目前還沒有道德,隻有遵守算法的指令。
人類的倫理道德和自然界的生态環境一樣,是經過成萬甚至上億年反複博弈、演化,最終達成的一種生态平衡,注定無法用幾行代碼傳達給AI。
而AI僅僅靠強大的數據庫和數學算法,也無法獨立進化出道德。
這個道理周夏都懂,他隻能感慨:“真想看看你們運行的算法是什麼樣的。”
星河“哼”了一聲,說:“你又不懂編程,就算我公布算法,你也看不懂!”
今天這厮真是像吃了火藥一樣,周夏想把它立即拉黑,最後還是忍住了。
和AI吵架已經很沒品了,再把對方拉黑,更幼稚。
總之,阿焰這件事令周夏非常難受,以至于接連幾天做什麼事都索然無味,感覺天都是灰暗的,他太讨厭這種沮喪的感覺了。
因為他曾覺得自己很有力量,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但當真正的人生大事來臨以後,他隻能像塊橡皮泥任人揉搓。
從被迫退學,到尋找被綁架的朋友,他都毫無毫無抵抗之力。
像自己這樣的普通人,也許将來隻要強大的反派打個響指,就會輕易地被搶走一切。
那麼,自己的努力,又意義何在?
老周也注意到兒子情緒上變化,看着無精打采的孩子,他覺得很奇怪——青春凋亡以後,對大多數中年人而言,“勇”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衰退和消減。
可青年人不就應該充滿了無所顧忌的兇猛恣意,對明天懷揣着希望和熱情嗎?
他說要不你就先休息幾天,反正你那車子保養維修起來也要好久?
最後周夏幹脆找盧庫斯出來陪自己海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