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鲶魚大得出奇，圍觀的釣魚佬們議論紛紛，有人說這鲶魚至少有一百斤，有人估算魚的年歲得有幾十年，還有人在為魚的性别争辯。

那魚默默橫亘在地上，趁大家聊天沒留神，它像一個纖夫似的，竟然在地上砥砺而行，“走”出了大半米，在草地上留下長長的濡濕水迹。

大叔立即道：“大家誰有炊具？咱們要不要就地架鍋，殺魚吃肉？”

周夏忙道：“我有！”

他車子裡什麼都有，爐子和鐵鍋，食用油、生抽、雞蛋。

其他的幾個釣友則貢獻了白酒、泡椒、生姜，蒜瓣之類。

大叔下手也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将大鲶魚剝皮、剖腹、分段，一看就知道是做菜的老手了。

果然，一個小時以後鲶魚鮮美出鍋，魚肉Q彈，沒有一絲土腥。

一個釣友感慨道：“還是河裡釣魚好，海釣再有意思，心裡時刻都要繃緊一根弦，生怕不小心做了什麼違法行徑被督察官挑出毛病。”

另一個道：“最近你想海釣也不行，海灘那邊有大規模的鲸魚擱淺死亡，環保組織、動物保護組織都在搖旗呐喊，說是能源部鋪設海底電纜作業時，聲納設備幹擾了附近的座頭鲸，這才導緻的鲸魚事故。”

大叔喝了點酒，興緻很高：“那又怎麼辦？能源部現在是騎虎難下。何況工業領域就是這樣，稍微有點問題，幾百億的投資有可能黃了不說，施工人員的命都保不住。”

原來大叔之前在火電廠工作，他說自己當年調試高壓變頻器的時候，因為火電廠采購的滅弧裝置質量不過關，合閘時産生的高壓電弧竟直接把工作人員身體燒穿了！

當時那人的内髒就直接碳化，這還是隔着電氣櫃的幾層鋼闆。

一旦說起火電廠，說起近些年的電力供應短缺問題，大家怨聲載道。

有釣友道：“國會議員們和那些煤礦主、火電廠都關系密切，他們才不想發展什麼風電、水電、太陽能，不想鋪設新的電纜，他們巴不得通過煤礦、通過舊發電廠壟斷全國，能源部真的是在和他們硬抗。”

大家聊得正熱鬧，就聽一個小孩的聲音“咦”，然後又是“哎呀”一聲。

周夏擡眼一看，那孩子血乎乎的手裡握着黑黢黢的東西。

原來有釣友帶了自家7歲的男孩來釣魚，那孩子趁着大人們談興正濃，獨自在殺魚的垃圾裡翻來覆去，結果就從魚腦子裡翻出來這樣的一件物事。

孩子的爸爸吼着讓他把那玩意兒丢掉，小男孩被吓得眼淚汪汪，偏又犯倔不肯丢。

周夏見他怪可憐，從口袋裡摸出幾粒糖遞過去，還陪着他到河邊反複清洗那東西。

最後洗幹淨了，才發現原來是隻四四方方的黑色金屬片，孩子見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随手就抛在了地上。

周夏好奇地撿起來細看，它大小約莫成年人的手指蓋兒，上面有排列整齊的點狀凸起，做工還挺精緻。

這麼小，又這麼薄，怪不得之前殺魚時大叔沒留意。

等他把這物事拿給陸世風後，那人仔細辨别半分鐘才道：“這是個芯片。”

啥？

周夏知道一切精密的儀器都少不了芯片，電腦、手機、機床、遊戲機、無人駕駛汽車，諸如此類。

芯片是算力的基座，但從來沒聽說芯片會安在魚的腦袋裡。

陸世風對此也比較意外，他隻好道：“我對計算機硬件了解得不多，尤其是芯片。它的設計并不難，關鍵是制造，因為集成電路就是人類微觀世界大型秀場，是科學和玄學的超級結合體，不确定因素太多。”

确實，芯片是以人造物的極緻，連陸世風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個領域的無知。

陸世風很快又把話題轉到他擅長的領域，因為他送了周夏一個特殊的禮物，一個“網釣”軟件！

他興緻勃勃地介紹說，這是種基于算法和程序的垂釣，隻要在手機上安裝好應用APP，再配好相關硬件，就能根據能通過手柄的震動，感受到魚兒上鈎前的掙紮。

周夏瞪着手裡類似于遊戲手柄的玩意兒，餘震不已。

陸世風不慌不忙地演示着軟件，說：“你不用曬太陽也不用淩晨四點出去打窩，不再需要做餌，甚至連拉竿都不再用自己出力，這些魚塘的老闆會都幫你做好，你要做的就是盡可能選到網速最快的那台機器，因為魚來時你得盡快點擊按鈕，想要效果更好的話，還得升級網速。”

周夏困惑道：“魚呢，那我釣到的魚呢？”

陸世風神氣活現地說：“可以讓魚塘老闆幫你賣掉，你拿着他打來的錢去超市買魚，或者直接充網釣APP的會員費。”

嚯，原來奇才如陸世風，也會腦子短路被這樣沙雕軟件吸引！

周夏隻能說：“你不懂，釣魚要線下才好玩，都改成線上了，那我還不如打遊戲呢！”

陸世風不依不饒道：“那就打遊戲！你現在海釣河釣都出過事兒，這次打到眼睛是沒事兒，萬一再來一次呢？你真的和江河湖海八字不合！”

對方确實是一片好心，周夏隻能勉為其難地接受這個軟件，然後再偷偷出去釣魚。

哪知道那人簡直像有千裡眼，周夏才去釣了一次魚，就被發現了。

陸世風這次真有些生氣了，他從背後捏着人脖子時，周夏真是瞬間僵住，好像貓被人卡住脖頸上的皮。

不僅如此，因為離得太近，他的脊背可以感覺到那人哪裡平、哪裡凹、哪裡凸。

他隻好大叫道：“你放手哎，我生氣了！”

陸世風笑道：“不放，趁着老虎小要趕緊欺負，等他長大了就不行了！”

那人好像也覺得這招挺管用，一連施展了好幾次，每回都搞得周夏毫無招架之力。

這種事發生之頻繁，真得讓他很緊張，又有點，小小的期待。

害怕會有把持不住的那一天，更害怕會有連朋友都做不成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