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和對方打招呼,那人沖他使個眼色,示意他到外面說話。
“你們太大意了,電子合同簽的時候沒人仔細看吧?就算打官司,漁業部确實也能撇清責任,把你們給拖死。”指揮官說,“我教給你們一個辦法,現在是年中選舉,漁業局局長想進農業部當副部長,正在到處搖旗呐喊,收買選民的支持,馬裡亞納州是他的大本營。你不如找媒體幫忙,借着這件事,問責他在财務支出上的漏洞和破綻。”
對于這個提醒,周夏表示感謝。
回家後,他把事情從頭到尾又捋了一次:如果像上次去錦山那樣,把自己的積分拿出來散财,當然可以平息紛争,但也太窩囊,損失也太大了,絕對不能讓漁業局占便宜。
如果按照指揮官的建議來操作呢?
似乎是可行的,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恰好此時,盧映雪打來了電話,說:“普朗特博士想見見你。”
周夏心中大喜,難道能源部部長想出手幫忙?
誰知見到普朗特博士後,他先是問了周夏的數學學習進度,又問了他最近的身體情況,對漁業局隻字不提。
周夏正困惑,就聽博士道:“最近我在看中國的史書,有關春秋戰國的曆史,你們肯定也知道。”
盧映雪點頭說:“中學的世界曆史課本上有這一段,不過都是一筆帶過。”
普朗特博士道:“小時候看秦始皇滅六國,我很着急,心說另外六個國家為什麼不能聯合起共同禦敵呢?這次重讀,我發現秦國是按照遠交近攻的策略,一一攻破。誰正在被秦國揍,當然更急,沒挨揍的就不那麼急。于是大家難免想:誰急誰就先出手。”
可要是貿然出手的話,要麼當領頭羊,要麼滅國,後者幾率更大。
于是他們都等着别國出手,作壁上觀。
就像菜場賣活雞的地方,每次有買家來,一群雞能躲就躲,直到有雞被抓住,其它雞知道自己安全了,該啄毛啄毛、該吃食的吃食飯,殊不知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死。
博士說到這裡,看一眼周夏,道:“所以當一個強敵出現時,其它的弱小們想要合作,光靠認識一緻并沒有用,這個時刻靠得就是真金白銀的利益。”
任何合作,都必須有一個願意當冤大頭的牛人,牛人必須要冒險,牛人必須甘當人梯。
隻有如此,當合作成功後,牛人拿到溢價,大家才會心悅誠服。
如果沒人肯出頭、願冒險,結果就隻能像六國那樣,大家一起滅亡。
沒想到向來數學造詣深厚的普朗特博士,還是個飽讀史書的人!
周夏忍不住道:“那我該怎麼辦?”
博士微笑說:“多想想我的話,自己拿主意。”
大人物指導晚輩,不可能手把手告訴對方下一步棋該怎麼做,全靠對方悟性。
這個道理周夏都懂,為了保險起見,他特意把指揮官的教唆叙述一遍,說:“聽那人的口氣,漁業局内部也有各派勢力紛争,這人估計想拿我來當槍使?”
博士欣慰道:“政客之間的傾軋,在選舉期間往往達到頂峰,任何無辜之人都可以拿來被利用。你很聰明,漁業局的麻煩,你肯定能處理好。”
周夏回家思慮再三,決定叫上所有的騎手一起去漁業局門口要錢。
畢竟,以鬥争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事情開頭還算順利,騎手們很團結,第一天足足來了七十六人。
漁業局一見這陣勢,立刻派副局長出面安撫。
有唱紅臉的,說這裡是清水衙門,确實沒餘錢。
也有唱白臉的,說再這樣滋事就要派警察來捉,全部關起來吃牢飯。
周夏看出來這幫人色厲内荏,揣測再加上媒體的煽風點火,這群人最後摒不牢付錢是大概率。
哪知道大家夥起初勁兒還很足,到了第二天,人數明顯減少一半。
有些騎手坐不住了,紛紛說:“這樣的幹坐,耽誤賺錢不說,還不一定有效。那些沒來的騎手,今天單子接到爆,把我們的那份錢都賺走了。”
有人小聲讨論:為三瓜兩棗到這裡靜坐示威,是不有點得不償失?
于是一些人竟然中途偷偷遛了。
到下午的時候,周夏發現現場僅剩四十來個人,不少人也蠢蠢欲動,不想再留守。
“幹脆就不要那些錢了?”有人提議道。
“那怎麼行,我當時為了租車,可是花了大價錢的,現在還拿不到酬金,那不是賠本買賣?”有人堅決反對。
大家莫衷一是,各有各的小算盤。
局面演變成現在的樣子,很令周夏感到沮喪。
第三天,騎手更少,僅僅小貓四五隻。
大家面面相觑,都覺得氣餒,氛圍頗為尴尬。
周夏安撫他們說:“等我進去和他們談一下。”
其實哪有什麼可談,那些人無非又和他扯皮,都是說了很多遍的車轱辘話。
周夏強忍住氣,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成熟的想法。
等他走出漁業局:得,等候的五人騎手裡,又少了一個。
他長籲一口氣說:“總算有眉目了。”
大家七嘴八舌:“怎麼講?”
周夏故意裝作謹慎的樣子,小聲道:“咱們幾個人的錢,都能拿到!那些今天沒來的,一分也沒有。這是我和漁業局千辛萬苦談來的結果,也是大家苦苦守候到今天的成就。隻是請你們千萬不要告訴那些沒來的人,誰叫他們輕易放棄了?我倒是想照顧他們,人家不願意啊。”
諸人大喜,紛紛議論說:“跟着隊長還是有好處的。”
消息都是有翅膀的,你越是把它藏得深,它還撲楞得厲害。
還沒到晚上,涉事的騎手全都知道了這件事兒。
于是周夏的手機和海德拉賬号,通宵都沒消停。
有哭窮的,有拍馬屁的,有表示後悔莫及的,還有問能不能下次去漁業局帶上自己的。
周夏把手機設置了靜音,開車找個安靜的地方,冷落了他們一夜。
如果可以,他當然是希望大家團結起來,不抛棄、不放棄,一起把錢讨回來。
這樣每個人付出的時間和精力也會更少,也能夠迅速達到目的。
哪知道,不僅敵人太狡猾,如何把人心擰成一條繩也是個難題,隊伍真不好帶!
他算是明白了,一個人倘若資曆和閱曆都不夠,想要做“帶頭大哥”,根本就是架在火上燒烤。
等到第二天清晨,周夏速速看了看手機收到的各類訊息,這才在群裡放話:還想要錢的,後天和我去州電視台門口拉橫幅。
他知道當天漁業局局長在那裡有個電視講話。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看到時候誰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