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兩個人來到院子裡的“泳池”邊乘涼,周夏發現市中心有一點很不好,就是光污染太嚴重,晚間幾乎看不到什麼星星。
望着茫茫的夜空,他說:“我讀小學的時候有一天突然就開始想到死亡、意識、空間和自我關系這些東西,比如死後會怎麼樣,人類滅亡後會怎麼樣,地球消失了又如何。”
陸世風望着天空說:“一旦死亡,你永遠沒有意識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也沒有什麼投胎轉世,你也不會變成鬼,不會上天堂,不會下地獄,就這麼消失了,什麼都感覺不到。反正在虛無缥缈的宇宙裡,你已經不在了,就這麼過去十年、千年、萬年,億年,直到時間失去意義。”
周夏聽了,道:“被你說的很恐怖。”
陸世風仍然面無表情,道:“對所有的人類而言,這就是實事。”
按照他的理解,從稍微長一點的時間尺度上看,比如十萬年來看,我們又和水母有什麼區别?
每個人都隻負責把DNA傳遞下去而已,每個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都是激素在起作用。
十萬年以後,沒人會記得之前有過一隻水母,也沒人會記得一萬年前有你,有我。
隻是,他的話裡有那麼一句,令周夏覺得有些刺耳。
因為陸世風認為,所有的情感都是激素在起作用,比如多巴胺、□□。
這些主導感情的化學物質都隻是在人們遇到特定刺激物以後,身體産生了反應,然後才分泌出來控制情緒的東西。
科學的發展,也許将來會使人類分化為兩個物種:擺脫激素控制的精英進化成神,被激素控制的底層退化成蟲豸。
周夏聽到這裡,坐起身道:“嚯,你這想法有些可怕。”
那人的思維裡不經意冒出來的優越感,總是令他感到不舒服。
以前是這樣,現在看來他也沒打算改。
他們原本拉着手,周夏剛抽走,那人就有些驚訝地轉過頭,對他道:“放心,和我在一起,我們就會一起成為精英,進化為神,哈哈哈!”
他雖然大笑數聲,其實那語氣裡并沒有多少快樂,更像是為了鼓勵自己而勉強發出的聲音。
他心情不太好,從一開始進入這座宅邸時,周夏就感覺到了。
特别是他們打掃二樓卧室時,樓梯轉彎處有一面巨大的油畫,被白布蓋住了。
陸世風經過它時,腳步沉重、滞澀。
好像僅僅是靠近它,整個人就開始變得沮喪、乏力,明顯有一些不好的回憶攫住他情緒,令他整個人變得有幾分精神渙散。
見他還在愣愣地望着自己,周夏又把手伸出來給說:“快,拉住水母的手,不,是觸角。”
陸世風小心道:“你不是生氣了吧?”
“我哪裡有那麼小心眼,這些天你也很累,早點休息吧。”周夏安撫他道。
這天晚上,他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踢掉了,由于冷氣開得很足,半夜仍覺得膝蓋處隐隐疼痛。
雖在能忍受的範圍内,還是忍不住“哼唧”了幾聲。
半睡半醒中,隻覺得有人蹑手蹑腳地幫自己把被子蓋上,然後,那人又摸摸周夏的膝蓋,然後就聽見他拼命地搓手,然後才把熱手放自己膝蓋暖一下。
再反複好多下後,那人才在他身邊睡下。
周夏迷迷糊糊地想:難道這也是激素的結果嗎?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有一個模糊的想法開始滋生:不行,我還得想辦法回去繼續跑車,天天住在這裡,不就成了金絲鳥了嘛。再說,好歹我也是棋手聯盟的隊長啊,将來還得靠自己進化成神呢,才不占你光!
這個念頭一旦産生,像發酵的面團般越來越大,根本不容人忽視。
最後,他悄悄起身拿起手機,按照雷老上次留給他的名片,給那老頭發了一封信,大意就是:東西是在我這裡,但凡被我發現你輕舉妄動,我就随時能毀掉它,你也biss無疑。
第二天清晨,陸世風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後大發雷霆:“這件事,從頭到尾不都是我們兩個一起做決定的嗎?你怎麼能擅作主張?”
不等周夏回答,他又道:“那老頭子一旦被激怒,會拉上很多人做陪葬,是那種‘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的混蛋!你平常做事挺謹慎的,這次真是毫無腦子!”
說完這話,那人氣呼呼地走了,也不說去做什麼。
周夏被冷落在原地,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要按照以前的性子,他也早就一走了之。
算了吧,他先厚着臉皮在這裡住兩天,看看那人回來怎麼說。
結果等了一天,到晚上也沒見陸世風,打電話也不接。
呦,這小子氣性還挺大。
周夏心态挺好,該吃吃,該喝喝,還上網忙了會兒自己的事兒,很晚才上床睡覺。
他睡覺淺,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驚醒。
半夜模糊聽見房門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