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激流似乎更多的是想戲弄周夏,它明顯再多用一股勁兒就能追上,卻總是不緊不慢地跟着。
沒多久,一股黑色激流又從前方右側斜插進來。
于是,兩股不會暈染的彩色墨水,猶如兩條巨龍般,在水裡盤旋、蜿蜒、糾纏、搏鬥。
周夏正看得目瞪口呆,突然一個波浪過來就把人掀翻了。
他掉進銀色的急流後,才發現身下徜徉的根本不是河流。
那就是個銀色的海洋球池,在裡頭根本借不上力,他費老大勁兒也隻能面朝上躺在碎片的凹槽裡,猶如被掀了殼的烏龜。
不過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銀色急流裡聚集着億萬個雪花點,它們不停閃爍、堆積,很像一條咆哮的河流。
“水流”一會變得渾濁不堪,頃刻間又變得安靜清澈,特别是當後一種情形出現時,裡面上會出現無數支纖細的透明觸手。
它們緊密相聯、猶如鋼琴琴鍵,每隻琴鍵上都标識着數字,不是1就是0。
周夏心如電轉:哎,很像集成電路裡的情形。
這個想法剛滋生出來,虛空中出現巨大的電子顯示屏,像一幅巨大的壁畫。
他定睛細看,好像和傅裡葉變換公式有關,這是數字信号處理方面的知識點。
他本科就學過,須叔也特意點撥過。
雖然很多人都覺得難理解,可周夏覺得這玩意本質上還是個窮舉法,是種非常暴力的運算,倒是很符合他“愚公炸山”的性子。
一個熟悉的男聲道:“趕緊算啊!”這聲音從空中傳來,遙遠又空曠。
周夏聽了直發愣,還在琢磨這是何方高人,那男人不耐煩道:“笨蛋,我是你姥爺。”
靠,能用這種口吻和自己說話的,除了須叔,世間再無第二個!
于是他戰戰兢兢,心中默念:拿已知的不同頻率的正弦波與未知信号進行相乘再積分,積分為0那就選0,否則就選1。
等他平複好心境,迅速算出結果,嘗試着去按那些透明觸手上的琴鍵,選了個“1”——“轟隆”一聲,遠處的海洋球裡,一個雪花點突然爆炸,升起團巨大的電脈沖蘑菇雲。
又是一陣巨浪滔天,差點把他從烏龜殼裡颠出來,幸虧他抓得緊。
風平浪靜後,黑色激流顔色稍微有點變淡,金色激流明顯更加精神抖擻。
須叔聲音又一次傳來:“白癡,我真是白癡,怎麼教出來這麼笨的學生!”
周夏扯着嗓子吆喝道:“對不住,我再試試。”
這一次他心如擂鼓,按鍵時連手都哆嗦了。
蘑菇雲沒再出現,金色激流明顯變淡、變細,黑色激流則勢如破竹,發起了狂烈的攻擊。
周夏明白自己的計算和眼前的争鬥息息相關。
他平複心情,深呼吸一口氣,便完全投入到運算當中。
随着他正确率的提高,金色激流越來越淡,最後果真杳然無蹤。
須叔的聲音頓時響徹雲霄:“隻要我想開戰,全世界都能聽到戰鼓和号角聲,但我今天不想這麼做,滾吧!”
周夏小聲道:“老師,你也能找到我?”
須叔反問:“AI都可以,我一個超級黑客不行嗎?”
照他老人家解釋,剛才是他路見不平,把佩姬狠狠地暴揍一頓,将“人”趕跑了。
“那丫頭竟敢要你做她徒子徒孫,我呸,占你便宜,就是占老子便宜!”
須叔說這話時雖然沒有露臉,周夏能夠想象得出他張牙舞爪的樣子。
呃,幸好佩姬大部分算力都在錦山,否則今天難免一場慘烈的混戰。
周夏怯怯道:“你們是在我的大腦裡混戰嗎?”
須叔“哼”了一聲:“說什麼胡話呢?就你腦子裡那點内存和算力,我們真進去厮殺的話,早把你撂翻了。”
周夏克制住驚懼,問:“那咱們現在都在網上?”
“對啊,你現在有了‘毒藥’,能直接登錄互聯網,為師也能随時教誨愛徒”,須叔的聲音貌似慈愛,實則滿是揶揄。
周夏慘叫一聲“不”,随即就從烏龜殼裡掙紮起身道:“這太沒人權了,你們不能說來就來!”
須叔笑嘻嘻道:“你現在是裸機狂奔,就算我不來,也會有其他人挑釁滋事。”
不等他再開口問原因,老頭子就道:“因為一個人既然學了屠龍術,當然要找條龍來試試手,你就是最好的工具人。你大腦的防禦系統以前都是防生物、防病毒,現在情況有變,整個防禦體系都得打碎再重建。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好像圖像原圖和傅裡葉變換後的向量陣列一樣,懂了嗎?”
周夏的回答幹脆直接:“不懂,接下來咋辦?”
須叔毫不猶疑道:“你繼續朝前流,跟着瀑布跳下懸崖。”
周夏皺眉道:“然後呢,是不是來到一個山谷,裡面有本秘籍,您老人家會把裡面的内容速速教給我,于是本人的任督二脈打通,成了絕世高手?”
原以為會被老頭子劈頭蓋臉罵一頓,哪知道須叔言簡意赅道:“差不多這意思啦。”
這句話剛說完,眼前銀色急流已經不見,兩米開外的地方漆黑一片,想必就是須叔說的“懸崖”。
周夏閉眼把心一橫,朝下使勁一躍:
沒墜落,整個人都被氣流擁簇着、包裹着,漂浮起來了。
他緩緩睜開眼,隻看到無邊無際的深藍色,如果不是一連串透明氣泡,以及汩汩的水流聲,他差點誤以為自己在宇宙深處飛翔。
之前那個絢爛的世界,都已溶化在海洋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