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周夏看到大街上的人群都朝前流淌，他不由自主地被裹挾其中，被迫“跟”了過去。

街角剛轉彎，眼前頓時變暗，一個類似于時代廣場的街口出現了。

諸多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稱得上遮雲蔽日。

人在街上，就像陷入鋼筋水泥的峽谷中。

突然，天空傳來悠揚的歌聲，猶如天堂福音。

衆人仰頭昂首，高樓頂端的電子顯示屏上，一位紅衣女郎正在放聲高歌。

燈光點亮，鏡頭緩緩拉遠，紅衣女郎依舊沉醉吟唱。

她就像童話裡的紅皇後，有種俯視蝼蟻、颠倒衆生的冷漠性感。

地面的人群安靜無聲，聽得如癡如醉。

周夏沒心思聽歌，滿腦子想得都是他的任務。

正彷徨無助間，忽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普洱茶味兒。

他仔細辨認了下，嗯，準确點來說，應該是陳香味。

老老周很愛喝普洱茶，他偶而也會品上一口，覺得它有股陳年舊書的味兒。

特别是茶水浸潤到口腔的刹那，好像在圖書館嚼故紙堆。

據說這是歲月沉澱和微生物轉化的結果。

這味道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應該是某種暗示。

圖書館？

畢竟，互聯網本身無序混亂的，像一間巨大的迷宮。

其中的數據庫則是記錄知識的載體，和圖書館的定義類似。

他開始在人群裡擠來擠去，追尋那若有似無的陳香。

可之前還并不突出的異世感，開始對他産生了極大的困擾。

畢竟，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沒有汗流浃背，揮汗如雨，沒有各種體味的幹擾，這在現實中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這種異世感，就像衣領上多結了一個線頭疙瘩一樣，短時間内沒事，但随着時間的流逝，它會被放大，還會越來越難受，變成壓在心頭的石塊。

以至于他不再能相信眼前的世界是真實的！

這時，半空中傳來一個慵懶嬌媚的聲音：“周夏，你不喜歡聽我唱歌嗎？”

嘩，全廣場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他，眼裡全是憤怒和質疑。

原來發問的是那紅衣女郎。

周夏頓時有種被目光洞穿的灼燒感，四肢都凝滞在原地，僵住了。

刹那間，高樓大廈，連帶着接踵摩肩的人群都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陰森黯然的森林，裡面氤氲着厚重的瘴氣。

世界一下子就變得灰蒙蒙，失去了色彩。

密密麻麻的樹幹，每一棵都像燒焦了的人形碳化柱子。

就是這樣的一個極度抽象的、黑白剪紙般的世界，讓他渾身的汗毛全部立起。

難道之前的世界，是個僞裝成城市的原始森林？

須叔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這次明顯比較焦急：“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我得來提醒一下。”

原來人第一次達到的世界，是大腦主觀意識具化出來的，他的三觀、童年記憶、主人格、教育背景等等，都會正常發揮作用。

可當人臨陣退縮或者不能快速入戲的話，會引發第一世界的動蕩颠覆，一旦墜入到潛意識具化出的第二世界，局面會很難辦！

因為潛意識通常混亂無序，很多邏輯因果是本人都弄不清楚的。

聽了老師的告誡，周夏瘋狂地掐着自己的胳膊，告訴自己：要相信眼前的一切。

況且，對于能躲避的東西，恐慌是有效果的，有助于逃跑。

對于根本不可能躲避的東西，恐慌完全無意義。

轉瞬間，森林虛化不見。

眼前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人影憧憧的廣場上，紅衣女郎仍在放聲歌唱，聽衆們依然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周夏松口氣，平複心境後，發現身邊有個小男孩，看上去約莫七八歲樣子。

他鼓舞勇氣問：“小朋友，請問附近有沒有圖書館？”

小孩看也不看他，盯着高處的電子屏幕，面無表情指了指周夏身後說：“就在那兒！”

周夏懊喪地轉身看看，心說：那兒，又是哪兒呢？

等他再回頭，小男孩像一滴水，已經融化在人海裡。

幸好有陳香味作為指引，周夏很快就來到一棟平房前。

這棟建築物雖然不高，但玻璃窗很多，遠遠地看就像是蜜蜂的蜂巢。

他剛走到門前，大門就自動打開——前台坐着個戴黑框眼鏡的短發女士。

她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進來，正忙着把鼻子截進書裡深呼吸，然後露出陶醉的表情。

如果是平常，他會覺得這種行徑古怪詭異。

但現在，周夏覺得再正常不過。因為裡面的書籍，真是有氣味的。

此刻，它們正從她身後的房間裡揮發出各種味道，每一種都對應一條藤蔓，每一根都彼此交錯，卻沒有糾纏不清。

他随手觸碰迎面而來的一條金色藤蔓，上面的無數片葉片立即閃爍出對應的畫面，是很多張星空圖，這本書應該是天文學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