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得意道:“那是,我哥以前是本州最頂尖的特警”。
老周連忙擺手示意妹妹莫要再提當年勇。
周夏道:“不僅爺爺和爸爸厲害,姑姑和表妹面對意外時,全都鎮靜自若,你們也很厲害!”
周大花聽罷竟然有點害臊,連忙轉身跑開了。
周夏已經很久沒見到父親了,這次見面才發現他比上次又蒼老了不少,其實老周還不到四十五歲。
他日複一日扮演着一個普通的警察角色,從來不對任何人吐露自己的心事。
可能“活着”這兩個字,對于絕大多數中年人而言,不是惬意躺平,更不是銳意進攻,而是接納和忍受——
接納自己年華已去,忍受自己的平庸。
不像年輕時,一句莫欺少年窮,就能把未來染上無盡色彩。
老周并沒有留意到兒子的注視,他扒拉着早飯,叮囑周夏道:“最近要大選了,市面上或許會有些不太平,一些人想翻身,一些人可能被拉下馬,不過和咱們老百姓也沒啥太大關系。”
吃完早飯,老周拍拍兒子肩膀,欣慰道:“最近長高了不少,也壯實了,有機會一起打遊戲吧?”
周夏以為自己聽錯了:老漢也開始玩遊戲了?他不是最讨厭這個,說網絡遊戲是浪費生命嘛?
老周好像讀懂兒子的表情,“嘿嘿”笑了幾聲,說:“知道嗎,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對好吃的,好玩的,工作上的挑戰,都沒有了興趣。然後覺得很恐懼,在壓力下我開始研究一些以前完全沒興緻的東西,因為我需要用這些東西證明自己還能得到快樂。”
老周說他以前總覺得無欲則剛才是做人的完美狀态,所以他在工作裡不讨好上司,僅憑專業和良知辦案,可他現在卻發現,随着年齡的增長,各類欲望漸漸消失,悲歡離合也不見了,連作為人的部分也在慢慢消失。
這些有關欲望和生命動力的話,周夏聽着真耳熟。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爸,你做特警不是在本州對吧。”
“不是,”老周回答道。
“那你知道白鳥城在哪裡嗎?”周夏問。
他早就查過這個地名,網上有說是漫畫裡杜撰出來的城市名,也有說是曆史久遠的古城堡。
但他确信,在現實世界裡沒有這樣的一個城市。
老周愣了一下,搖頭道:“沒聽說過。”
周夏又問:“那你聽過‘楊朱’這個名字嗎?”
老周很快地搖了搖頭,周夏覺得他甚至沒有思考這個問題,而是憑借本能做出的反應。
他不甘心,又道:“家裡以前有本小說叫《奧蘭多》,還記得嘛?”
老周看兒子一眼,更加堅決地說:“沒印象!”
不可能,周夏心說。
然後隻見老周攤手笑道:“你今天很奇怪,問了很多我一無所知的東西。”
周夏有些尴尬地笑笑,他覺得父親隐瞞了些什麼。
吃好飯,喂好了金剛,他這才開着靈車朝花果園那邊行駛。
車子經過市中心最熱鬧的艾麗絲廣場時,他留意到路上多了不少警察,他們在一些路口嚴格盤查着每一位看上去可疑的路人,尤其是各類運輸車。
趁着排隊等待搜查的間隙,周夏眺望遠處,廣場中心應該有政治集會,不少人正拉着橫幅,搖着旗幟,為自己的政治偶像搖旗呐喊。
怪不得查的這麼嚴,自從前幾年大選時發生過恐怖事故,當局明顯對這類集會的安全性比較敏感。
老爸說得也對,大選一旦啟動,這個城市就會變得更加炙熱。
這時,廣場一頭傳來陣陣喧嚣,連警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貨車司機們轉頭看見一個鐵塔般的黑大個,正激動地揮舞着手裡印有“NPO”的旗幟,用很有感染力的渾厚嗓音說着什麼。
司機們本就等得不耐煩,各個無聊至極,眼看着這個黑大個走路的架勢很有節奏,給人随時會來一段搖滾嘻哈的期盼,于是都紛紛起哄、鼓掌,胡亂喝彩。
黑大個發現自己被人注意,立刻連唱帶跳,高聲道:
“戴上VR,我就是馬裡亞納州排名第一的遊戲狙擊手,脫下VR,我還是住在郊區的窮人,而窗外依然是□□,毒品和槍擊案。
科技大佬、金融大佬們隻需坐享其成,以至于政府早就成為它們的傀儡!
Come on,都來看清楚吧,這個國家早就淪為寡頭們的吸金玩具。
世界正在爛掉,我們還可以做出選擇!來吧,支持那些真正為這個國家的強盛繁榮做出貢獻的人!”
周夏迅速聯網查了下“NPO”,原來是一個政黨的簡稱,黨魁是:普朗特博士。
他出于好奇,試着用大腦搜尋了博士近期的演講片段。
還真管用,點擊量最高的小視頻就像放電影那樣,立即在腦海中播放起來,連快進和倒退都能完成。
真沒想到,普朗特博士口才那麼好,完全不是他以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斯文内斂!
簡直,有些好得過頭了,以至于周夏一邊看,一邊覺得有些怪怪的。
因為這個演講的主題,是普朗特博士以數學家的視角來做的,你可以用“頭頭是道”、“聲情并茂”等各類詞彙來形容,反正台下群衆聽得不住鼓掌,有人還激動地暈了過去。
可能周夏畢竟還是接觸過一些大學教授和學者,他總覺得博士的話聽上去就像電影道白,表現也像演員。
真正的科學家不應該是這樣說話的,他們多數不善言辭。
這樣精彩紛呈的表現,完全是政治家的煽動,和數學、科學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