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屋問了孩子幾句話,看上去并沒有立刻要走的樣子,周夏也樂得和他多聊幾句。
他最初還以為白鳥城的每棟大廈裡都是賽博朋克風,現在看來各大礦井内部都有自己獨特的自然環境和曆史背景。
眼下的世界,應該是有位礦主把擅長做農活的數字人招攬起來,以務農的形式來完成挖礦工作。
畢竟,純粹的挖礦比在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務農要單調。
族長補充道:“除了交換物資,礦井之間走動并不多。不過當初建造這座城市的大神,還是參考模仿了線下的世界。”
所以各礦井之間的川河大海、天空都是聯通的,有時候難免會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進來。
他們說話的期間,帳篷的門簾好幾次被人觸動,雖然看不清有誰來過,但從簾子下露出的那雙皮鞋看得出,來者就是福哥。
等到福哥第三次用這樣的方式“露面”,族長不耐煩地說:“有什麼話就進來說!”
外頭的人發出“嘿嘿”的笑聲,掀開簾子想進來。
可看見裡面的麥肯,福哥很快就站住了,臉上露出害怕的樣子,說:“沒事兒,沒事兒,等您空了再說。”
說完這個他轉身就跑,簡直和逃差不多。
族長沖他啐道:“要不是月竹辛苦工作,他哪能那麼悠閑舒坦?”
原來月竹之前一心想和福哥結婚、生子,可在白鳥城,哪怕離婚後再生,也得之前的孩子滿十歲,否則就是違法。
不是不能生育嗎?周夏問。
族長回答:“内存确實匮乏,所以名額稀少,除了營造生命時所需的内存和算力,新生兒沒有資格可以繼承任何的财富或是特權。”
人都變成了數據包,不管是養老還是财富傳遞都無需後代,結婚生子早就失去社會學和經濟學的意義,可對有些生命而言,總有些古老的執念深入骨髓。
有的人就是想結婚,有的人就是非要生孩子,是畏懼孤獨嗎?
周夏轉過身問:“麥肯,你幾歲了?”小男孩眨巴着眼道:“還有三天就十歲了。”
之前送飯的大嬸又來了,她進門就嘟囔道:“真奇怪,月竹的箱子裡就剩一些老照片,孩子的很多玩具和衣服都不見了,想給麥肯找幾件換洗的都沒有,我家正好有件新衣服,不知道合身嗎?”
新衣服是熒光黃的外套,麥肯明顯不感興趣,倚在周夏身邊,不住玩他的車鑰匙鍊子。
周夏問:“你喜歡這個嗎?”小男孩點點頭,笑了。
周夏有點心疼他,把鑰匙圈剝下來遞過去:“我把它送給你,但你要早點上床睡覺,好不好?”
孩子驚喜地接了過去,很快就上床了,手裡還抱着嶄新的玩具熊,就是周夏今天送來的那隻。
周夏為他蓋毯子時,發現孩子眼角有一滴淚。
是想媽媽了嗎?他也想起了邵太太。
其實數字人根本不需要睡眠,但既然大家都需要這個儀式作為心錨,那麼晚間乖乖地躺在床上,就成了很必要的行為規則。
周夏對付漫漫長夜的辦法就是屬羊。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聽見外面有動靜。
是那種長長的軀體和帳篷布摩擦的呼啦作響——呲。
很快的,外面有好多人在喊:“看到了,看到了!”
原來剛才有東西來過,被守夜人發現了。
周夏立即沖出來,見好多人正朝山上去追,他剛走了沒幾步,突然一股狂風卷起來,把地上的落葉弄的滿天飛舞。
一個黑影在最前面,飛速地朝前沖。
夜色深沉,根本沒辦法看清是什麼,更不能随便開槍了。
等到大部隊又追了幾分鐘,身後傳來了汽車鳴笛聲,原來周夏把車子開來給大家照明。
當車上的大燈亮起來的時候,那活物已暴露無遺了,果然是一條非常大的蟒蛇。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隻見那蛇正張開大口死死的咬住了一個人的頭,粗壯的身體把那人纏繞的死死的,蛇尾巴在地上亂劃,仿佛在用勁。
而那倒黴的獵物全身都被蛇身覆蓋,一條胳膊伸出來一動不動,根本看不出死活。
大概是車燈過于刺眼,沒過幾秒鐘,蟒蛇全身乍然松懈,把人放開了。
随即它猛然轉回身,後半截身子一盤,前半截身子“刷”得一下就豎起來了。
蛇頭位置竟然比周夏的車子都要高許多。
尤其是那兩隻黃澄澄的眼睛,小燈泡似地盯着眼前的人,一股分叉的黑色的蛇信子吞吐不定。
雙方就這樣對峙着。那蛇看上去氣若沉淵,沒有一絲慌亂,也壓根沒把眼前的人放在眼裡。
周夏坐在車裡,被蛇身上的腥臊臭味熏得死去活來,幹脆扒在車門上“哇”得吐了一地。
這個世界的細節實在太逼真了。
而他的五感,依舊還是那麼敏銳且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