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夏腦海裡隐約出現一條波光粼粼的水線,它閃動着、伴随着轟隆隆的聲音 ,以一種磅礴的氣勢從天而降。
他脫口道:“下面的人快上來,水要下來了!”
河底的人手忙腳亂,紛紛開始朝岸上攀爬。
很快,上遊又出現了一條水線,随之而來的波浪足有三、四米高。
在兩岸人群的驚呼聲裡,河水瞬間将河底填平。
幸好無人傷亡,綠衣服的孩子也被抱了上來。
有人發出驚奇的呼喊:“這不是麥肯嗎?”
聽見呼聲,周夏也擠了過去。
從長相來看,确實是麥肯,死了的麥肯。
但他并沒有穿熒光黃的外套,身體看上去比前幾天更瘦削。
從卷起來的衣服下擺,還能看到孩子腰上的傷。
都是陳年舊傷,有的已經結疤,被水泡成了灰白。
人群中沖出來一位大嬸喊道:“不可能啊,今天早上幫他換衣服時,孩子身上還沒有這些疤呢,而且早晨的時候,他頭發也沒這麼長,剛給他剃了闆寸!”
“快看,”有人叫。
衆人朝河面看去,原來河中心不知從哪裡飄來一口小小的棺材,此刻猶如一艘小紙船,正搖搖晃晃,被吹到了河邊。
隻需成年人輕輕一拽,它就被拉了上來。
棺材闆很新,裡面放着不少童裝和玩具,光白色玩具熊就有3個,應該是麥肯過去3年過生日收到的禮物。
原來,河水沖垮了埋在堤岸泥沙裡的棺材。
圍觀的人群裡,最驚慌的就是福弟了,他幾乎爬着從藤椅上下來,顫顫巍巍道:“我就說嘛,麥肯鐵定是早死了,之前我天天去月竹家,她從不讓我見孩子。”
周夏問:“麥肯能有什麼仇家?難道有人要搶他内存?”
大嬸回答道:“身體還在,内存肯定沒拿走,何況孩子的日用品都埋了,多半是身邊親近的人幹的。”
見大家把目光投降自己,福弟大喊大叫:“不是我啊,多半是月竹!她想和我結婚,可我根本不想,說除非咱們能盡快生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這個回答不能說服任何人,畢竟麥肯很快就要滿十歲。
月竹難道連這麼短的時間都等不及?這不合情理。
而且,有人怯怯地問:“之前大家看見的那個麥肯又是誰?”
福弟從地上爬起來,奮力地推開圍觀人群,喊道:“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周夏空手而歸,阿鳳第二天清晨看到他,吃驚道:“噫,我以為你溜了?”
他問:“我還能跑哪兒?”
阿鳳白他一眼:“吃不了苦、跑出白鳥城當散靈的大有人在。”
說完這個,她把桌子上的電腦轉個方向,指着一副電子地圖上的紅點給周夏看:“喏,你的車鑰匙上有騎手的定位追蹤,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的車子象個沒頭蒼蠅一樣在城裡亂竄。”
周夏反駁說:“車子就沒離開過我,現在就停在倉庫外的停車上——”
他突然想起了那枚鑰匙圈,慢慢變得有點理不直、氣不壯了。
阿鳳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說:“你把鑰匙圈送人了?那可是你的數字身份識别芯片,裡面有不少你的個人信息。而且那個帶着你身份銘牌亂跑的人,如果不是注冊居民,遲早也會被糾察隊捉住。”
“被捉住會怎麼樣?”周夏問。
阿鳳眉毛一挑:“沒有犯罪史的才能進城注冊,否則就隻能永遠流浪在外頭,吃人,或者被吃!”
“身份銘牌不能補辦嗎?”他誠懇地問。
“半年工資,”阿鳳的語氣不帶一點商量餘地。
得,看來今天又沒法上班了,他得想辦法把身份銘牌拿回來。
他想起和麥肯有關的種種信息,又問:“在綠洲有沒有魂魄這種說法?”
阿鳳不以為然道:“魂魄不就是人的意識嗎?我們已經差不多是魂魄了,難道背後還有魂魄,無限套娃?”
說的也對,排除了鬼魂之說,那麼前幾天的“麥肯”,多半是個散靈。
媽的,現在就去追!
幸好他現在已經比較熟悉白鳥城的公路了,這裡雖有紅綠燈,但沒有限速,每個人開車都好像搶着要轉世投胎。
之前他乘過公交車,剛上車還沒付錢司機就一腳踩下了油門,然後周夏就麻溜地滾到了車尾。
整個過程被虐得胃液膽汁翻湧,到站下車五分鐘,他還站在原地不能動,腦袋一片空白。
還是自己開車更可靠!
在導航儀的幫助下,周夏越來越接近那隻紅色光斑,他的電子地圖也從一開始的“您已超速,您已超速”,最後變成高亢地叫嚎叫:“逮蝦戶,逮蝦戶!”
等到周夏離追蹤目标僅有五十米的時候,他終于看清了,那是一輛灰黑色的公交車,輪胎都已開出火花,一路不停閃動,兩邊的汽車被吓得紛紛躲閃。
好幾次快要追上時,周夏總遇上了紅燈,隻能不停地體會起步推背感和刹車慣性的輪流轉換,真是比過山車還要刺激。
而且,那輛公交車明顯對周夏有幾分戲谑的意思,它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反正就是不讓你追上。
周夏心說,老子上輩子就是個司機,這輩子還捉不到你!
于是,公交車在前,周夏在後,雙方穿行在高峰車流中,油門轟聲猶如連續的雷暴。
從巷戰飙車、90度直角轉彎、倍速漂移過車流,到狹路相逢甩盤,上演了一場場大戲。
道路兩邊的司機們見狀紛紛搖下窗戶,有人大聲喊:“公交車加油,加油。”
也有人喊:“小飛機加油,小飛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