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所處的病房以前屬于感染病區,現在特意拿來收容對疫苗有不良反應的人。
早上的體檢顯示他的視覺、聽力、觸覺沒有任何問題,味覺和嗅覺的衰竭比較明顯。
其他病人的情況,都剛和他相反。
盡管醫生朝大家解釋,人類遺傳基因中都有感覺統合的基本能力,所以感統失調并不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病症。
不過病友們多數不買賬,至少從他們私下的讨論裡,周夏發現輿論對線下世界并不友好,多數人都認為這次情況和疫苗質量有關。
他很想把觀察到的訊息轉告給盧映雪,但很奇怪,上線以來一直沒有找到任何途徑聯系線下,更沒有所謂的“接頭人”。
空餘時間太多,他又是為數不多的“耳聰目明”的病人,第一天就被邀請當了志願者——于是有了很多勞動或技能換取果實的經曆。
幫醫護人員當攝影師——獲得若幹水果;幫護士搬運礦泉水——獲得優先拿走兩瓶水的特權。
他很快就和本樓層的護士們熟悉了。
午飯後,瑪麗通知他換房間。
這次他入住的是走廊盡頭的雙人房,鄰床是個紅發的年輕小夥子,腼腆又内斂,名字叫做伊曼。
看來亞曆山大還是發揮了影響力。周夏有些不安,隻能找機會向人家道謝了。
取代他入住那個單間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這人看上去自大又傲慢,經常對護士頤指氣使。
可他令人最不舒服的一點是,他特别喜歡目不轉睛地盯着女人看。
瑪麗即便沒正對着他,餘光也能感受到他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好像絲毫不覺得這樣盯着異性有何不妥。
即便是被發現了,他的眼神也毫不躲閃。
他的眼會在護士的臉、胸、腰、腿上的移動,好像在用眼神把這個人扒光。
盡管護士們都穿長衣長褲還戴了帽子和口罩,但從他的眼神你會知道,他透過布料看到的是什麼。
有次瑪麗實在忍不住了,就問:“有什麼事情嗎?”男人回答:“沒事”,然後就繼續盯着别人看!
這種目光凝視在地鐵或天鐵,都可以算作騷擾。
但現在是在醫院,他屬于弱勢方,也并沒有實質性的侵害。
就算瑪麗上報,糾察隊來了也隻能口頭教育,不能把他趕走。
想都能想到這類人會說什麼:“我看看你又怎麼了?我就是視覺衰減了才住院,什麼都看不清啊!”
護士們幫她出主意:“你也看回去!”護士大姐連忙擺手:“他要是更來勁了怎麼辦?比變态的話,女人肯定比不過男人。”
這天下午陽光很好,周夏獨自溜達出病房,躺在樓下的花園長椅上曬太陽。
陽光暖融融的,以至于有腳步聲響的時候,他都懶得起來。
有兩個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先是一個女孩怯怯的聲音:“我是按要求設置的滴速,誰知道才兩個小時那袋藥幾乎快滴完了,多半是機器故障。”
然後才是一個醇厚的男聲,原來是亞曆山大:“我已經聯系過巡房醫生,讓他先觀察病人情況,暫時先不要公開這件事。”
兩人都停頓一下,他才問:“今天這個病人萬一在輸液時生命體征變了,出了事兒,你怎麼辦?”
又是一陣靜默,女孩子不敢接口,周夏也不敢出聲。
亞曆山大估計看到了巡訪醫生的回複,這才開口道:“現在沒事兒了,但你下班後要背完《護理守則》才能走,還要寫檢讨、讓護士長簽字。今天這件事,我就不給你上報了。”
女孩子千恩萬謝,直到她輕快的步伐走出很遠,周夏才坐了起來:“你對下屬真好。”
亞曆山大對于他的出現,一點都不吃驚,而是把兩隻手插在口袋裡轉過身:“年輕人做錯了,需要的是指導,而不是一味責罵——怎麼樣,新房間還習慣嗎?”
可見确實是他幫的忙,周夏忙道:“很好,謝謝你。”
亞曆山大笑道:“最近我常在急診科,不能經常來看你,不過我會盡量要求來感染病區值夜班。”
原來按照醫院規定,除非值班或者被要求出診,即便是内部員工也不能在夜間随意出入感染病區。
“副院長也要來這裡值夜班?那你怕嗎。”周夏問。
亞曆山大說:“那有什麼可怕的?”
他說甚至很喜歡值夜班的感覺,一個人可以清清靜靜地處理案頭工作,空了還能聽病人和家屬們吹牛。
兩個人很談得來,為了表達謝意,周夏邀請他去醫院的咖啡館喝下午茶。
沒想到他這麼高大的身材,咖啡和點心都隻吃了一點點。
周夏問:“你是北歐人嗎?”在他的印象裡,極寒之地容易出小鳥胃,他以前的認識的幾個瑞典和挪威的朋友,胃口都不大。
但北歐也真是易出帥哥,還都是那種身材高大挺拔,面部輪廓分明,有着深邃藍或綠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一頭金發的尤物。
亞曆山大笑着點點頭:“你是覺得我太帥了還是覺得我胃口小才這麼說?”
醫院的第一個白天,很輕松地就過去了。
晚上十點鐘左右,外面突然起了很大的風,走廊的窗簾全部飛了起來。
瑪麗的例行查房都要結束了,她從最後一個房間出來後,發現走廊盡頭的窗簾裡像是裹了一個人。
她以為是病人站窗邊透氣,就喊道:“起風了,趕緊回自己屋。”
那一坨黑糊糊的影子沒動。
她準備回護士台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這個樓層的所有病人她剛才都打過招呼啊,怎麼會有多出來的病人呢?
她又轉過頭去看,不知是錯覺還是咋的,感覺窗簾後面又沒有人了。
等她返回辦公室區域,隻見除了護士大姐,還有兩個保安正等她。
他們說,剛才有人從貨物通道鑽進了這棟樓。
監控室通知到保安室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這麼晚不會有人來送物資,隻能推斷為來者不善。
剛才他們挨着樓層依次找,都沒有找到人,于是就來通知護士們把門窗全部關好。
瑪麗有點被吓到了,她把剛才在走廊盡頭看到的人影說了,保安連忙過去檢查了一圈,沒人。
等他們走後,護士大姐和瑪麗依次去檢查了一圈,把走廊上的窗戶一律鎖死,再把外走廊内走廊的連接大門也徹底關上。
然後她們還去挨個叮囑病人不要外出,全都呆房間裡。
經過那個讨厭的男病人單間時,瑪麗遲疑了一下。
護士大姐走近敲了下門,沒有反應。剛才來查房時那人就困得不行,估計已經睡了。
兩個人忙好這些,這才縮到護士台的角落裡,聽着外面風聲大作,嗚嗚地直叫。
瑪麗道:“你說大神造城時,怎麼不把天氣設置成四季如春呢?”
護士大姐說:“可我還是喜歡有風有雨,總是風調雨順多沒勁啊。”
話音剛落,就聽見樓梯間的門發出“嘎嘎嘎”的響聲。兩人對視一眼。
須臾,電梯間的電梯又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
僅有一個人的話,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内乾坤大挪移吧?
兩人都沉默着,也不敢說話。
一會兒又聽到通往天台的樓梯間有“哒哒哒”的動靜。
兩個人不由朝彼此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