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直接從6樓摔下來,被送到急診科時頭都變形了,腦漿也出來了。
血液處于高凝狀态,針不好打,因為一打到血管就凝住,抽血也是盲抽。
胸前肋骨全斷,不能上機器按壓,隻能靠人工手按。
奈何急診科人手不夠,亞曆山大和瑪麗都被喊進去幫忙,一群人在裡面輪着按壓搶救。
在那種無法控制的絕望氣氛中,隔着口罩都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輪到瑪麗上場時,她覺得自己都要昏過去了。
哪怕是經常上手術台的她,也覺得有點反胃。
亞曆山大出來時,更是渾身上下全是是血。
見他擺擺手,又點點頭。
這是搶救過來的意思,外面的人不由都松了口氣——誰也沒想到那人竟大難不死!
有人靠過去想為亞曆山大換衣服,誰知剛走近,就被他身上的多種混合物熏得吐了出來。
周夏忙說:“我來吧,我什麼味兒都聞不到。”
急診科又忙活了好大一會兒,才把傷者送進重症監護室,那人被車推走時,周夏看了下車上的銘牌:山本多一郎,女。
忙活了大半夜的,有人累得不行,有人反而更加精神,亞曆山大和周夏就是睡不着的那種。
隻好站在走廊的窗戶邊上吹風。
周夏問:“明天你還要為他做手術?”
他由衷地欽佩做大夫的人,簡直像天天在戰場上奔波,體力和腦力消耗都很大。
月色下亞曆山大,神色中有種疲憊的溫柔:“你也挺厲害,瑪麗很感謝你。”
他盯着他額頭的傷口:“不知道會不會留疤,你對容貌介意嗎?”
周夏搖頭:“不是太介意,醜點美點,都影響不了我對自身的價值判斷。”
亞曆山大由衷地感歎:“你的錨很穩,内心很強大。”
靜默了片刻後,他突然問:“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什麼?”周夏以為自己聽錯了,直至看懂亞曆山大的笑意,他才脫口道:“不能。”
回答得斬釘截鐵,不帶一絲猶豫。
亞曆山大不依不饒:“為什麼?你有男朋友了?”
周夏盡量不讓自己口吻顯得不那麼生硬,但又不至于柔和到令對方心懷憧憬。
他說:“現在沒有。”那人問:“那我能追求你嗎?”
周夏笑問:“這話不都是一個意思嗎?不能追。”
亞曆山大又問:“那你以前是有過男朋友了?”周夏含糊地說:“嗯。”
“那他肯定很優秀,”亞曆山大的口氣裡,有種不易察覺的醋意。
周夏忍不住說:“‘優秀’這個詞兒還不足以形容他,他是天才,當然有時候也很混蛋。”
亞曆山大帶着笑容抗議:“聽聽,你這話真是太打擊人了。”
周夏轉過頭,很認真地說:“我隻是不想給你造成任何錯覺。”
尤其是在溶溶月色下,人很容易醉。
亞曆山大歎口氣:“以前都是我拒絕别人,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
周夏仍舊笑着,口吻卻一點不客氣:“那你得适應一下。”
身後腳步聲響,帶着幾分猶疑,好像不确定似的。原來是凱蒂經過。
亞曆山大忙解釋說:“放心,都處理好了。”
凱蒂點點頭就走了,可沒走幾步,她還是轉回身望了下窗口前的兩個人。
此時此刻,天已快亮。
感染科住院部的護士站,隻有護士大姐。
因為警報已解除,她獨自一個人也能承擔四下巡視的任務。
就在經過走廊拐角的垃圾桶時,她的餘光注意到了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
她回身彎腰,從裡面撿起一團被割斷的輸液管。
這是副全新的輸液管,上面還打了個死結。
她記得很清楚,這是周夏上半夜時捆在門把手上的。
護士大姐四下張望後,連忙把東西揣進口袋,她用右手捂着它,好像生怕它會跳出來似的。
等她走回護士站,想了又想,又把輸液管塞進一個抽屜。
第二天周夏中午吃好飯,樓下遛彎兒時迎面遇上了凱蒂。
她看上去似乎有話要說,但又很猶豫。
半響才擠出一句:“周先生,我想提醒您不要和亞裡山大走太近。”
周夏反問:“為什麼?”
凱蒂有點手足無措,她想了又想才說:“我不喜歡背後說人壞話。”
周夏覺得她并沒有惡意,隻是他們幾乎毫無交情,突然跑來說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又不肯解釋,實在是突兀。
他隻好道:“我和他并沒有走得很近。”
凱蒂以毫不掩飾的輕松口吻說:“那就好,那就好。”
直到他回到感染病房,才聽見瑪麗抱怨說:“我都聽見了!她就是嫉妒,因為亞曆山大要接任院長職務了。”
周夏問:“已經有任命了?”
瑪麗重重地點頭道:“據說被卡住了,肯定有人背後使壞。”
不過她也承認,昨天夜裡亞曆山大确實不該對病人動手,很多人都看見了這一幕。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對他進行任命,醫院的壓力也很大。
除非山本多一郎清醒以後決定放棄對他的申訴。
令周夏感到困惑的,不僅是凱蒂的言行,還有他的傷。
額頭上的傷口,當初陶瓷片是什麼時候飛濺過去的,他都不知道。
後來例行檢查身體時,護士發現他腳踝上也有淤青,看樣子應該挺疼的,但他竟然不知情。
亞曆山大解釋說,體感的衰弱有時候确實會導緻患者不能感覺到肢體扭傷和出血等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