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多一郎醒了,據說恢複得不錯,很快就離開了ICU。
做為曾經揣過他一腳并且目睹了他跳樓的人,周夏對他的感覺非常複雜。
以至于經過他病房時,他有過那麼一秒的猶豫,想要不要進去探望一下。
就在他還沒有那好主意的那一刻,從病房裡出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傳染科病房的護士大姐。
她大概也沒想到會遇見他,略有些緊張地笑了一下就走了。
周夏立即上前推開了門。
人剛進去,就聽見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嘟囔道:“怎麼又回來了?我不是說了嗎,我沒去過樓頂,也沒剪斷過你的輸液管——”
大概是察覺到不對,病床上的人慢慢張開眼,看見來者後,他的眼神流露出來的分明是“怎麼是你”?
還沒等他開口,病床那個被諸多儀器包圍、身上裹着白紗布的人又開口了:“我不是變态,我如果是想偷窺女人的話,就不會選在大半夜去上廁所了。”
貌似也有那麼一點道理,大半夜去就是不想遇到人。
周夏怕他情緒激動引發傷口牽動,用盡量柔和的聲音說:“如果你想當女人,為什麼不換皮膚身體,換得更徹底一些呢?”
多一郎盯着天花闆,沉默了幾秒才說:“我怕換了皮膚,就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這個答案,莫名其妙地觸動了周夏心裡的某個地方。
他登陸後也從來沒想過換皮膚,何嘗不是為怕萬一遇見陸世風,怕對方認不出自己。
想到這裡,周夏安慰對方:“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向你道歉,畢竟我踹過你一腳。”
多一郎牽動了下嘴角,笑道:“你是迄今為止,唯一對我道歉的人。”
說完這句話,多一郎又說:“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動畫片,裡面有個故事,說有人知道國王長了雙驢耳朵,但是他不能對别人說,一說就會被殺頭,最後他終于忍不住,跑到大山的深處,對着大山喊:國王長驢耳朵啦。”
這一段話說完他已氣喘籲籲,明顯承受不了這種強度的體力消耗。
周夏本想勸他“好好休息,别說那麼多話了”,沒想到對方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看着多一郎的眼神,他隻能改口道:“怎麼了?你也有秘密嗎?”
多一郎笑道:“對啊,我想去找那座大山,但是找錯了。”
他的手勁漸漸松弛,聲音裡帶着無限的疲憊。
周夏輕輕把他的手臂塞回到被子裡。
明白他要走了,多一郎掙紮着說:“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原來他在之前的病房抽屜裡,藏了一張粉色的櫻花貼紙,他想請周夏把最小的那張貼在陽台的門把手上。
盡管覺得這個要求匪夷所思,但周夏還是答應了。
他唯一擔心的是作為事故現場,那間房有可能早就被鎖上了。
哪知并沒有,甚至連門都是虛掩着的。
他貼完試紙後還試了一下,貼得很緊,不大好撕。
等他忙活好這些,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他連忙起身把門把手擋在身後。
原來是亞曆山大,他瞄了一眼屋子,發現隻有周夏一個人,露出不解的眼神,問:“我見門開着,就進來了。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嗎?”
周夏道:“我就是有點好奇,萬一當初沒搬走,不知道會不會遇上類似的麻煩。”
亞曆山大又氣又笑,剛想說他“胡扯”,瑪麗推門而入,見他們兩個都在裡面,她奇道:“這地方成景點了嗎?快出去,我要打掃衛生。”
因為伊曼的主治大夫是凱蒂,她偶爾會來病房找他聊幾句病情。
這天晚上凱蒂和伊曼在病床前上聊天時,周夏抱着書打了幾個哈欠,竟然睡着了。
他是被凍醒的,醒來後才發現屋裡的燈早關了,僅有窗外的上弦月,潑灑着些微的亮光在地闆上。
看了下桌子上的台式鐘,已是深夜11點45分。
沒想到無非打了個盹,就一口氣睡到現在。
周夏起身把被子拉到身上想繼續睡,順便看了眼隔壁床上的伊曼,差點笑出聲。
這家夥睡覺喜歡把自己裹得很嚴實,僅有頭發露在外頭,看上去像隻紅頭火柴。
他想要躺下來時,發覺背後有一絲的冷風,轉過身才發現病房的門半開着。
周夏起身關門,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聽見外頭走廊上打呼聲、磨牙聲,真是一點不安靜。
這才是正常的醫院之夜嘛,他對自己說。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立即關門,而是走了出來。
護士台兩個護士都在打盹,護士大姐睡得尤其香。
他想逗她一下,又怕吓到她,還是走開了。
電梯間那邊看上去和白天一樣明亮,光線晃得刺眼。因為自打那件事情發生後,醫院幹脆把公共區域所有的燈泡都換成了大功率,主打一個明亮如白晝。
周夏想過去靠在電梯附近的大窗戶邊透口氣,可沒幾步又重新回到護士台。
他從桌上撿起一個全新的輸液管,把通往頂樓的那扇對開大門給栓了起來。
他對那天夜裡的意外心有餘悸,不想護士們又受到驚吓。
做完這些後,他确信它足夠結實,這才又朝電梯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