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燃料早就所剩無幾，多堅持幾分鐘都成了奢望。

而此刻的毛姐正需要有障礙物來化解身上的沖勁兒。

周夏全力向上提速，毛姐單手托住機身，兩股力量膠着在一起，順勢直上雲霄。

趁着直升機沖在最高點的霎那，周夏抓住操縱杆迅速變化方向橫移。

終于離開了危險重重的水面！

奈何由于動力不足，飛機最後勉強落在第二圈島嶼。

起落架剛觸到地面，裡面的兩個人便沖出機艙跑到岸邊：隻見破碎的穹頂正在消失。

瓦拉重啟複國大計後的場景，猶如海市蜃樓般慢慢消弭。甚至連島上的巨石雕像也被波及。

它們似乎失去某種内在的支撐，表面現出諸多裂痕，有的瞬間就崩解成一堆碎石塊。

瓦拉目睹眼前的場景後瞬間崩潰，沖着趕過來的毛姐大聲質問：“你都做了什麼！”

毛姐沒有被吓住，她拍拍手上的塵土，冷冷道：“你的故土在進化中衍生出自毀程序，這就注定它的發展是不可逆的，絕不可能複活。”

瓦拉吼道：“你胡說！”

胡說，胡說，胡說......聲音在島上不住回蕩。

有的巨石雕像原本僅是出現了裂痕，被聲音一震後，崩裂立即加快。

毛姐毫不示弱，盯住瓦拉道：“我踏上過你的那片故土，什麼都沒有了，僅有兩句話刻在石頭上。”

見瓦拉沒有打擾，她才道：“我們是這個宇宙奇迹般的存在，也是這個宇宙最無關緊要的塵埃。”

瓦拉愣住了，這确實是神殿深處的一句話，也是元老說過的一句話。

他看上去明顯有些不甘，焦急道：“你還看到了什麼？”

毛姐鄭重其事道：“我也曾熱血沸騰，懷着創造全新世界的偉大熱忱。”

這是元老和自己分别時的話語，可見眼前的女人沒有欺騙自己。

瓦拉伏下身體，忿忿将雙拳重捶在地面，發出“砰”的一聲。

他的身形迅速黯淡，在喃喃自語中不斷後退，嘴裡道：“為什麼，為什麼。”

眼看他就要跌落水中，周夏剛喊了聲“小心”——水面綻開一朵水花，瓦拉旋即沉了下去。

周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美人魚會發起攻擊，可等他追過去，水面早就恢複了平靜。

毛姐道：“你之前看到的美人魚僅是廢墟些許殘留的數據，如果沒有算力持續不斷輸入，場景并不能維持太久。”

隻有廢墟元老才能創造他們，能為之注入“靈魂”，但他從不幹涉他們的生老病死，而是任由其自生自滅。

那是造物主才有的能力，更需要遊離事外的坦然，凡人根本做不到。

毛姐突然問：“你能嗎？”

周夏道：“普通的數字人除了營造幻境，也僅能用算力鑄造些工具而已。我更沒想過設計活物，哪怕是蝼蟻。”

毛姐聽出潛台詞：如果我營造生命，它們受到傷害後我卻無力救援，恐怕會大大地自責。

她搖頭道：“一隻蟲、一朵花、一個人，甚至一個文明，整個宇宙，都僅是微觀粒子某種有秩序的排列組合，都是信息的載體而已。”

永恒不變的僅有微觀顆粒，比如碳基生物身上的每個質子，它們與宇宙同歲。

周夏覺得毛姐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他問：“你在那邊都遇到了什麼？”

毛姐傲嬌地擡起頭：“那不是人呆的地方，還好我不是人！”

周夏微笑着點點頭：“等咱們把伊曼他們救出來，為我們說說你的冒險。”

對啊，現在關鍵是救人。

周夏沿着記憶去找那棵有深坑的大樹，結果走了一圈才發現這些大樹都長得差不多。

當時天太黑，他也并沒有留意四周有什麼特别的标記，轉來轉去毫無頭緒。

毛姐道：“我當時跟在你們後面，就記着是靠近沙灘的地方。”

話音剛落，第三圈島嶼的方向上傳來一陣歌聲。

歌者的音色很特别，那種冷峻的味兒，必須是亮如刀鋒的聲音才能唱出來。

兩個人聽見後，不由都打了個激靈。

“我在那邊聽到過，這是人魚之歌，瓦拉還在島上，他還不死心。”毛姐說。

周夏道：“人魚都沒了，歌聲還能複原？”

“你想聽1747年巴赫在無憂宮為腓特烈大帝的現場演奏，或者是親眼看1970年貓王在拉斯維加斯的演唱會，理論上都能做到。”毛姐道。

“穿越嗎？”周夏好奇地問。

毛姐搖頭道：“聲光色影歸根到底僅是一種信息，隻要它是信息，那就由數據構成，無非是會随着時間‘耗散’而已。所以隻要找到當年光子和空氣混合物中分子的震動模式，就能恢複過往聲像。”

耗散後的信息想要重新聚攏，相當于熵減，耗能相當巨大。

但對某個偏執狂來說，這都在自身能力和掌握的資源範疇内。

歌聲仍舊繼續。

周夏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瓦拉複國的算力未必都是他自己的，他必然拘禁很多數字生命做電池榨取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