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睜開眼後,黑暗中的事物飛快地呈現輪廓,他發現自己站在一間狹小空間内。
乍然睜眼有點頭暈,隻好找到離自己最近的東西握住。
手感冰涼,原來是水龍頭。
視覺完全恢複後,他才看清楚這是個裝修複古的盥洗室,牆上鑲嵌着的燭台,此刻正散發着昏黃的光芒。
除此以外,這裡連電燈都沒有,幸好抽水馬桶還能用。
半分鐘後,他找到盥洗室門把手,擰動後向前一推,房門推開了。
躍入眼簾的是一片輪船甲闆,根據不斷搖晃的船體、微鹹的海風,判斷應該是在深夜的大海上。
大霧濃厚,從他所站的位置都看不清船的另一頭,輪船頂層的夜燈也很朦胧。
海面更是若隐若現。
周夏試着走幾步,敲了敲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客艙門,無人應答。
他又喊了幾嗓子:“有人嗎?”
僅有風聲以及海浪的聲音。
正當他以為沒有人時,腳下卻差點被絆倒,原來甲闆上躺着個人。
他本能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仍然沒有回應。
周夏試着蹲下來摸了一把,先是胳膊,繼而是額頭。
所幸觸感并無冰涼,是正常人體的溫熱。
他不由松口氣,馬姨還沒太離譜,沒把他編到都是死人的恐怖遊輪上。
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這個世界安靜得仿佛隻剩下風聲和腳步聲。
他起身借着船上的微弱光芒逛了一圈,這才大概有了個初步印象。
原來這是艘老舊的客輪,看樣式應屬于19世紀後期的那種。
船上的乘客、水手,原本可能有的在睡覺,有的在忙于其它事情,但從某一刻起,他們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船上的光線此刻亮了不少,應該是大霧變淡的緣故。
又不知走了多久,周夏覺得他回到之前蘇醒的地方,便停了下來。
可腳步聲依然還在,他的心裡一緊。
他又仔細辨認了一會兒,腳步聲仍能聽到,而且更清楚了。
它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隐約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要沖出來,還沒來得及轉身——那人已來到面前,是個穿黑色長袍、身材高大的男人。
上天在制造這張臉時肯定秉承了最嚴謹的态度,立體度、緊緻度都是精細設計過,骨架也是經過嚴密的論證後生産出來,精巧得令人難以置信。
可他又赫然發現:這人和自己長得好像!
但在細節上又比他更完美,好像有人照着他的樣子畫了個二次元升級版。
隻是那雙眼睛,有種非人類的感覺,因為并沒有任何情感和道德方面的精神烙印。
周夏此刻一點懼意也無,甚至伸出右手食指。對方望着他,伸出左手食指。
兩人就像鏡子内外的映射,通過一個點,接觸了。
指尖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感,周夏立即收回右手,吃驚地望着對方。
吃驚是因為那人幾乎同時收回左手,但還是被周夏捕捉到了延遲:僅那麼一點點。
完全是在模仿自己!
而且此時,那人臉上也有了一點痛感。
就是這點表情,才令他變得生動,不再像之前那樣空洞。
周夏則像被打開閥門的輪胎,或者戳破漏氣的氣球,全身上下開始一點點失去力氣,思緒也漸漸沉寂。
模糊的視野裡,那人死死盯住他,渾身上下紋絲不動,像是在耐心等待着什麼發生。
周夏知道不對勁兒,便奮力撐開上下眼皮,能感到灰蒙蒙的碎片正在不斷從半空中掉落。
像是一棟高大的房子破裂前不斷地掉落牆灰。
可無論他如何掙紮,最終腦海裡僅剩下晃蕩的,無光的波浪。
死寂感像潮水般湧便全身,他掙紮的意識不斷上浮,碰到無形的、堅實的屏障後,又被彈了回來,根本難以穿透。
努力掙紮中,一個溫柔的聲音說:“休息一下吧,你實在太累了。”
永生殿這邊,馬姨正在悠閑地喝茶。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後,立即調整馬燈的位置,走近地上的男人。
一會兒沒留意,他的皮膚表面就出現了一道道裂縫,給她種隻要碰一下就會裂開的感覺。
像有什麼看不見的生命,正努力掙紮着想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