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姨娓娓道:“終于,它決定增加新的違禁詞如下,包括:全城,禁令,更改,增加,違禁詞,如下。”
周夏明白了,馬姨正在發揮特長,先是哄騙“名冊”入幻境,繼而乘機編了個内容,大概是讓名冊自己禁言自己。
名冊如果被拉入馬姨新編的故事内,接下來多半會卡BUG,暫時失去表達能力。
果然,喇叭發出了支支吾吾的聲音,像個被捂嘴的人。
可如此一來,也徹底暴露了馬姨逃亡在外的事實。
有時候,表達欲盡管能闡釋自己,卻也更易透露自己的秘密。
幸好馬姨已經來到目的地,她掀開地上的一個金屬蓋,示意周夏和自己一起鑽進去。
馬燈又一次點亮了,緊貼着天花闆為他們提供照明。
原來下面是一個幹燥的地窖,四面都貼着鋁合金壁紙,可以有效地避免被“名冊”通緝。
“領教了吧,我大姐的本領,”馬姨并沒有松懈,仍在緊張地檢查着四面的牆壁和腳落,以免有什麼疏漏。
周夏此刻對這幾個女人的關系已經初步捋順了。
奧爾曼是大姐,瑪德琳是二姐,馬姨則是老三。
正好對應他在宮殿的幻境中,見過的那三個女嬰。
女嬰們的母親就是女王,也是用幻境囑托自己的人。
他不想浪費時間,直接承接了之前的話題問:“瑪德琳所要求的變革,你和女王都覺得對嗎?”
“噓,”馬姨似乎被某個詞兒吓了一跳,忙說:“我還不清楚這裡能不能完全隔絕外界,你說話不要那麼直接。”
周夏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
馬姨終于低下頭道:“不管她對不對,反正後來我的日子是越來越難了。誰叫我能看出奧爾曼的野心呢,誰讓她又這麼忌憚我呢?”
其實,禁言并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最可怕的是那些所謂權威,他們一旦掌握了常用詞彙的解釋權,便能于無形中控制所有使用詞彙的人。
比如,什麼才是圓滿的人生?
曾經的标準答案是“奉獻給國家,奉獻給集體,奉獻給族群。”
一旦你沒有遵從傳統,就會被身邊人不斷攻擊,終生不得安甯,甚至被流放。
瑪德琳就是個例子。
而保守派奧爾曼,在城邦每次遭遇怪獸時,都能領兵作戰、沖在前線。
漸漸的,她就有了絕對的權威,連女王都要仰仗她鼻息。
周夏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大聲道:“我知道你們是螞蟻,隻要女王還在,所有的人都是她的臣民!”
馬姨看他一眼,大笑數聲後才道:“确實是螞蟻,隻是女王引領族群變成人形以後,無論是人心還是制度,都像一面破碎的鏡子,再也不能完全複原啦。”
接下來,按照保守派的計劃,薩特本仍将維持“生育權”上繳,甚至進一步收緊權限的下放。
可如果族群不再能自由繁殖,大腦變異的機會也被鎖死了。
因為即使偶爾出現特别聰明的個體,也沒機會把優秀基因轉遞下去。
族群的智商将永遠被鎖死。
周夏道:“讓見過光明的人重回黑暗,恐怕是絕大多數薩特本臣民都不肯的吧!你這樣躲躲藏藏一輩子,有什麼意義呢?”
馬姨轉過頭,喃喃道:“耐心等待結果,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果然,她從沒想過反抗,哪怕已經被逼到了角落。
時機到了,周夏的表情轉為嚴肅。
隻聽他輕聲道:“除了戰鬥,沒有别的路可以走。”
馬姨吓得打了個激靈,整個人猛地朝上一跳:“你怎麼知道這句話!”
周夏笑道:“我曾經遇見過一個母親,她抱着自己剛出生的女兒給我看,其中一個就是你,是你告訴了我這句話。”
馬姨朝後退了幾步,搖頭道:“撒謊,你怎麼會見到幼時的我!”
她驚愕的表情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從對方的叙述中捕捉到一種猜測:女王可能還活着!
她想起來了,自己的母親很久以前就忍受過同樣極端的孤獨和危險。
那個時候,母親還年輕,為了孕育新生命,她藏在蟻穴中,靠折斷的四翅的肌肉的分解和代謝,體重一天天地變輕,時刻處于餓死與新生的十字路口。
終于,一個龐大的族群誕生了,一位偉大的女性出現了。
多年後,生活又一次重複了過去,她現在仍然在為自己的子民而奮鬥,為的就是擊敗那些野心勃勃一心開曆史倒車的人!
馬姨輕輕歎口氣,明白自己永遠也回不到小女孩階段的無憂無慮了。
她現在肩負的不僅是自己的人生,還有薩特本很多人的命運。
想到這裡,她又一次挺直腰,斬釘截鐵道:“想要擊敗奧爾曼,我們需要先把名冊打破,它并不是一本真正的書,而是個數據庫,一旦它發生崩壞,這個城市就有了權力的漏洞。”
系統重啟需要300秒。
300秒,可以做很多事。
馬姨露出笑容:“我可以把她寫進小說,親自為她安排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