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開始倒帶,直到出現了老P兜售算力币的畫面才暫停,隻聽他問周夏:“周先生,見過他嗎?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律師又問:“有沒有接受過他拿出來的算力币試用裝,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那麼,”律師臉上露出狡詐的笑意:“我要你提供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答案,視頻中的算力币和你事故中表現難道沒有關聯?”
他冷不防地布下這個圈套,力圖把周夏逼到死角,并狡狯地斬斷對方的退路。
周夏道:“有關聯。”律師大喜:“什麼,快說?”
哪知周夏竟然閉上了眼,似乎打算用沉默代替無法應對的回答。
伊曼不由抓緊面前的欄杆,麥克德更緊張,幹脆站了起來。
主審官剛要提醒周夏不得回避,隻見他又睜開眼,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
“我用未蔔先知的能力發現了一位騙子,他假裝倒賣算力币,真實目的無非是坑蒙拐騙。而且,如果我真像你指責的那樣是個靠嗑藥發家的資深老手,根本不會去買什麼試用裝,也不會随便在圖書館這種地方正大光明地拿貨。律師先生,靠信口雌黃根本不能幫你解脫當前的事業困境,你的胰腺癌必須立即動手術!及時手術的話,您也許還有十分之一的幾率活到年底,否則您生存的幾率會降為千分之一。”
衆人都以為律師聽了這種話必定勃然大怒。
哪知道,律師臉色竟然霎那間變得慘白。
旁聽席上的觀衆為此掀起一陣騷動,這種氣氛甚至傳染到坐在前排的委員們。
除了主審官,這數十位衣冠楚楚的委員都在忙着交頭接耳。
周夏不再說話,靜靜地等着騷動消退。
主審官連忙結束律師的詢問,斥責周夏不該發表與本案無關的内容。
接下來是檢方證人發言。
話筒因此被遞給了奎因,他則乘機把這當成超長個人演講的良機。
這位自诩為科學界精英的副館長,知識基本都從書本上讀到。
别看他引經據典,各類知識信手拈來,其實那些東西他都很陌生。
隻是他演技相當不錯,還是很能唬住不知情的人。
周夏閉上眼,耳中都是奎因的喋喋不休。
剛才他已經從律師心中讀到了對方的健康報告,現在,他已有十足的把握對付奎因了。
又一次,他嘗試着釋放自己所有的感官,全方位感受眼前那位聒噪者的心緒——直達心靈。
他看到了!
那是一幅猶如氣象雲圖般的畫面,奎因的心思正在如巨浪般洶湧澎湃。
表層浮着謹慎小心,不過那卻十分脆弱。
更深的層次洶湧着自私自利的洪流,還有殘忍的想法迸濺火花。
而在最底部,則是由野心構築成的黑洞。
周夏驟然睜開眼,驚喜地發現腦中的畫面并沒有消失,反而因為可以直視對方的雙眼而更加清晰。
他又把目光投向旁聽席,那些人的情緒都無所遁形,他們的心靈已完全敞開。
大部分的人内心,自幼受到世間雜亂無章的事物影響,從來沒有好好塑造過,混亂且淺薄。
有個别人,能看出來他們邏輯思維頗強,盡管聽了奎因的話察覺到不對勁兒,但也僅是思緒上的困惑而已,并沒有整理出所以然來。
另有部分人,胸腔中懷着沒來由的惡意,暗處的漩渦藏着針對他人莫名其妙的刻薄。
周夏讀懂所有的人之後,并沒有感到憤恨或者不滿,反而油然而生出一種慈悲之意。
所謂見自己,見天地,見衆生。
大抵就是這種感覺。
突然,他發現奎因心中那些溪流般的情緒,正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阻擋住去路,它們隻好徹底轉向。
這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僅僅是嘗試解讀他人。
再說奎因,他本來趾高氣昂,勢必要向拒絕自己橄榄枝的人痛下殺手。
哪知演講途中,漸漸有一股迷亂的情緒不斷升高,等到他驚覺它突然逼近時,立即想用理智拼命抵抗,卻感到體内有什麼東西在爬動,在無情地敲擊與扭攪他的靈魂。
一股突然間席卷而來的精神洪流令人幾乎發暈,奎因自然而然伸出雙手,卻無法阻擋這波精神上的攻勢。
他所有的記憶,心中的各種知識,此時全部混淆不清,模模糊糊地繞着他打轉。
接下來,哪怕他咬緊牙關,繃緊身上每一根神經,還是控制不住身體,特别是嘴巴。
終于,他中斷了演講,完全違背意願的話,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口中掙脫出來。
隻聽他大聲道:“我錯了,是我污蔑了周先生并且陷害了他,為此我賄賂過公共委員會的一名高管,還托人修改過監控視頻細節,算力卡試用裝也是我找人塞到他手裡的,證據全在我辦公室的抽屜裡,我都說,全部都說!”
奎因說完這個後,混身淌汗,全身痙攣,雙眼則直直地盯着前方,像大難不死的生還者。
旁聽席上的議論聲四起,衆人開始騷動不安,有人大笑,有人嚎叫。
那位被提及的受過賄賂的高管也在席上,他冷汗涔涔,感到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主審官先是微微垂下眼皮,繼而大聲喊“停”,道:“快把證人擡走,單獨羁押起來,别讓他再說了!”
庭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終止了。
麥克德站起來,拿下眼鏡,露出他陰沉而銳利的目光,繼而才發出震耳欲聾的大笑。
他的聲音好似尖銳刺眼的光束,在庭審間那高大的牆壁、天花闆、地闆之間來回反射,許久之後才消散在衆人的喧嚣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