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幾位遊客吵吵嚷嚷地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那一霎那盡管很短，在他視野中卻好似播放慢鏡頭一般，迅速被他捕捉到了某個不同尋常的地方。

盡管這幾個人物已經很接近現實，但他的眼睛仍然能夠辨認出這是一副虛拟的畫面。

虛拟現實需要的算力極高，想把畫面的顆粒度提升一個等級，算力的投入是呈指數級增長的。

為符合現實，有時還需要在畫面顆粒度的之上使用“光追技術”。

因為在現實世界裡，光是不斷反射的，人和物品身上的不僅有直射光源的投射，還有其它的漫反射。

這些光散向四面八方後，又會産生另一層反射光。

多層反射光疊加，才呈現出物體真正的光澤感。

綠洲之所以能為所有數字人提供沉浸式的環境感受，全靠線下提供無邊無際算力，以及類似于楊朱的這類大神的巧奪天工。

可眼前的畫面，除了顆粒度，光追技術也極低，想必營造這個幻境的人能力有限，無法讓光多反射幾次，隻能先湊合出一個畫面給大家看。

周夏又走了一圈，确定伊曼并不在這裡。

那就說得通了，畢竟伊曼是他的圖騰，有着拒絕步入他人幻境的特長。

而自己，确實是着道了。

這時，又有人拍下他的手臂，原來還是之前那位黑袍子。

周夏警覺地朝後一退，黑袍子委屈道：“不是我！我要有這麼多用不完的算力，還會到這裡尋發财？”

周夏道：“你的同伴呢？”

黑袍子說：“一會兒就來，你的同伴伊曼呢？”

周夏留意到黑袍子提到這個名字時，眼裡閃過一絲畏懼。

于是他撒了個謊，說：“伊曼也在廳裡。”

須臾，白袍子跑了過來，氣喘籲籲道：“大哥大哥，這地方突然變得好詭異，明明和利豐廳一樣，但就是找不到來時的那扇門！”

幻境的邊界不一定是門，而是某種明顯的不符合邏輯的BUG。

周夏看看那些投入在遊戲中的人們，說：“他們可能還沒發現情況有變。”

白袍子有些緊張，一把拉住黑袍子道：“大哥，他們不會是設了個圈套來抓咱們吧？”

黑袍子指着四周，怒斥他道：“布下天羅地網，就為了抓到咱們兩個？”

再說伊曼。

他繞着大廳逛了一圈，覺得并沒有什麼特别吸引自己的項目。

無聊中，他找了個座椅，順手拍了下扶手邊上的平闆。

屏幕閃閃發亮，金樂婷好像從地闆下面突然冒了出來，笑眯眯道：“您好，尊貴的客人，想要什麼服務，刷手環或者點擊身邊屏幕就可以了。”

伊曼道：“廳長你單獨的一對一服務也有嗎？”

金樂婷吃吃笑了起來，有些扭捏地說：“你還真是個小可愛，什麼服務啊？”

伊曼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殆盡，變得很嚴肅：“救人的服務。”

金樂婷“哎呀”一聲，有些尴尬道：“你怎麼沒進去？”

伊曼抱起雙肘：“我看着像那麼容易被騙的人嗎？”

說完這句話，四周的客人開始東倒西歪，有的幹脆趴到桌子上呼呼大睡，有的朝牆角一靠，安靜無聲。

頭頂的光線明顯黯淡很多。

伊曼冷笑道：“通天塔原來是做黑店買賣的？”金樂婷沒有回答，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我可不喜歡任人擺布，”伊曼生氣地說：“快把人都從幻境裡喊醒！”

金樂婷反诘道：“誰願意被擺布啊？你這麼兇，除了把自己變成個任人擺布的兇神惡煞，什麼用途都沒有！”

伊曼沒想到她比自己還急還氣。

這時有人跑過來對金樂婷道：“廳長，隻有咱們利豐廳斷電，其它的廳都沒事兒。”

她的眉毛迅速豎起來，怒火看上去就要從眼睛裡噴湧而出。

“備用電已經用上了？”

下屬回答：“是的。”

伊曼忍不住插嘴說：“還是太暗了。”

“你懂什麼！”金樂婷擡頭四望：“太亮的話，這些昏迷的人會在幻境中把光轉換成熱，那裡的空調就會失靈，他們會熱得吃不消。”

伊曼被她說得有些緊張，從座椅上起來道：“幻境是你幫他們營造的？”

她“嗯”了一聲：“我沒有惡意，隻是暫時不想讓客人發現利豐廳會出這麼大的烏龍，否則大家以後都不會來我這裡了。”

說到這裡，她眉頭幾乎擰成了疙瘩，恨恨道：“我知道是誰幹的，幫我聯系依維柯。”

一陣嘈雜的雜音後，半空中出現了個男人的全息身影。

不等她出言詢問，那男人便道：“小金哇，你隻是個廳長，耗費自己的算力維持利豐廳的場景有什麼意義？不如徹底讓它壞掉，讓它敗落，通過那些客人廣而告之，讓通天塔的潰壩從你這裡開始！”

望着他眼中昂揚炙熱的鬥志，金樂婷暗自心驚，嘴上卻仍然強勢：“可我和你從來都沒過節，你為什麼不先知會我一聲呢？”

依維柯笑嘻嘻道：“如果我把每一件事都告訴你，你就沒時間當廳長了呀。”

“再說，”他用玩笑的口吻繼續道：“我的計劃實施也不需要什麼同盟，無非是這裡一場停電，那裡一場斷水，或者是一次污水淤塞，一次交通事故。隻會造成不便，僅此而已。”

見金樂婷還試圖說服自己，依維柯連忙道：“好啦，小金，原點正在衰敗，即使我什麼都不做，它也會出問題。我隻是這裡推一下，那裡拽一把，加點速而己。”

金樂婷憤恨道：“不，你需要的是積累大衆的沮喪、憤怒、還有不信任，然後乘機搞起内亂！可是你要是妄想把利豐廳當突破口，那可是看錯了人！”

依維柯不以為然道：“怎麼，你想讓佩姬來救你？你試試看。至于幻境嘛，我來幫你鎖住，讓他們幹脆都悶死在裡面算了。”

全息影像發出微弱的光芒，滋滋作響。

依維柯的影像突然消失了，金樂婷對面隻剩下一堵空白的牆。

伊曼此刻已經找到周夏，還找個光線昏暗的角落把他身體放平，又用濕手巾幫他擦掉額頭的汗珠。

可這時，大廳的光線乍然提高了亮度。

下屬跑來對金樂婷道：“試了各種辦法，都聯系不上佩姬。”

金樂婷盡力在下屬面前維護着平靜，問：“廳裡的客人統計過沒有，都是什麼來曆？”

下屬道：“四個象限的都有。”

金樂婷聽罷，冷汗涔涔朝外直冒：

各種背景的都有，萬一出事喪命在她這裡，原點根本沒辦法向四象限交代。

那就是外交事故！

别說原點，恐怕整個綠洲都要亂套了。

利豐廳成了炸藥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