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沉沉。

展昭輕身一掠，悄無聲息地踩着屋檐，身影如同燕子一般滑進了縣衙。縱是在大白日裡，縣衙裡多是來回巡邏的衙役，也無一人能發現溜進來的展昭。

展昭側耳一聽，那頭縣太爺正拜見包拯，該是從安平鎮拖着那滿村的白骨回來了。他此前與白玉堂長樂館作别，議定分頭行事。這才剛溜進這天昌縣衙，他又想起這幾日逗留天昌鎮原是為了項福刺殺包拯一事。

展昭順着一時冒出的念頭，瞧了瞧這滿縣衙來回走動的衙役。見果真無人驚覺他暗中潛入，不由蹙起眉頭。

如今世人皆知包公接了官家的旨意前往陳州開倉濟民，若有人心懷歹念、買兇殺人，今日逮住個項福，明日還會有張福、李福；若真碰上些有點功夫的大奸大惡之人，莫說這些官差攔不住，恐是包拯命丢了還無人察覺。

這江湖上看銀子說話辦事的能人異士可不在少數。

展昭心思微轉，瞧見走廊上一大漢同一小衙役說話，還是個熟人。

此人曾在土龍崗做寨主，名作王朝。展昭又露出些許笑意，想來他們結義四兄弟都已投奔包拯行事，也能護得包拯一二周全。

展昭想着，撿起屋檐上一顆小石子。

王朝正逮着那個小衙役問話。先頭縣衙裡頭的騷動竟是無人能說出個首尾，隻有這個小衙役暈厥在走廊上也不知是遇到了什麼妖魔鬼怪。

小衙役結結巴巴的，轉溜着眼珠子，心裡隻覺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他要是真瞧見那兩位江湖人長個什麼樣子，他能不說個明白、将功抵罪麼。偏是當時他毫無骨氣，問什麼答什麼，完事兒還丢人昏了去，便含糊了幾句。哪兒成想這位王朝大人逮着他不放，懷疑他據實不報，定要他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如此草木皆兵、小題大做，自是因王朝一早便從包公口中得知有人将來行刺一事。展昭傳來的消息，他斷然沒有不信的。

還沒等小衙役在王朝的逼問下如實道來，有什麼東西一下敲在王朝的肩膀上。

王朝一愣，小衙役也是一愣。

小石子從王朝的肩膀上刷的滑到地上。

王朝仰頭一看，隻見一個清秀斯文的少年正蹲在屋檐上笑眯眯地瞧着他。一身的少年意氣，那歪着腦袋的神色竟是像足了隻貓。

王朝眨了眨眼，“哎唷”了一聲，喊道：“展爺！”

“尊兄年長于展某，且展某年紀尚輕，可當不起這聲爺。”展昭連連擺手，又帶着笑容叫王朝小聲些，一個閃身來回，将王朝提溜上了屋檐。

“展爺您可得慢點，我可沒您那麼好的輕功。”王朝無奈道，話裡謙遜，倒不見真有畏色。

那小衙役也“啊”了一聲，記得這是那個把縣太爺帶走的、會飛的江湖人。他揚着臉呆呆地瞧着二人，滿眼的崇敬，隻覺得這飛檐走壁的身手潇灑至極。

展昭笑了，沖那小衙役招了招手：“小兄弟，能幫個忙不？”

“少、少俠您說。”小衙役結巴地說。

“小兄弟和這天昌鎮的更夫可是相熟？”展昭問道。

“熟、相熟的。”小衙役說，“我爺爺和那更夫老頭兒經常晚飯後一起下棋來着。”

展昭想了想，從懷裡摸出個锞子，丢給了小衙役：“小兄弟，能麻煩你去更夫那兒走一道不？我想跟他打聽點事兒。”

小衙役接着那锞子，瞧了一眼王朝的臉色，自己吓得臉都白了：“大、大俠，您有事兒就吩咐，不、不用——”

“你收着吧，麻煩你跑個腿了，問問更夫昨兒晚上可有看見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展昭停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若是他什麼都不願說或是說什麼都不知道，還請小兄弟多跑一趟安平鎮，也問問那兒的更夫。”

“哎好、好的少俠，您等會，我這就去。”小衙役幹脆道。

“小兄弟先不急，我還想問一事。”展昭又喊住了小衙役，“小兄弟可知那陳家村離天昌鎮隔了座山，須得從安平鎮借道而行，為何劃入了天昌鎮？”

“哦哦這事我聽爺爺說過，從陳家村到天昌鎮西邊鎮口的官道上原是有一條路的，陳家村也沒有現在這般與世隔絕。不過好幾年前山神發怒，夜裡山塌了，那條路也被徹底埋了。而後才把陳家村通向安平鎮的小山路稍稍拓寬了些作為主道。”小衙役回答道。

展昭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是這樣：“那現在那條道……？”

“整個兒都被埋了，基本走不了人。不過我去過一次，費點力氣還是能爬過去的，比翻山要快些。就是太陡峭，且雨天路滑容易摔，和百姓說了少往那兒去。”

展昭想起他拎着縣官翻山去陳家村時，那些衙役來得也不算慢，難怪了。

“多謝小兄弟告知了。”展昭抱拳謝道。

小衙役連連擺手有些不好意思，這才捧着那锞子忙不疊地跑出去。

見那小衙役跑遠了，王朝終于忍不住道：“展爺吩咐他去跑個腿罷了，何須拿銀兩來。”

他是知道跑江湖的不易，銀兩更是來之不易。他舊日也曾落草為寇，還綁了包公差點釀下大錯。若不是展昭仗義執言，叫他有了個機會能在包大人手底下幹事，哪有今日風光。

“你這話說的，不過是些碎銀子。跟跑堂的打聽點事兒都得給賞，我還支喚他跑了那麼遠的路。”展昭笑道。

“那能一樣嘛，他吃的是官家飯，又不是沒俸祿。”王朝說。

“尊兄不必為難那個小衙役，先頭展某在這兒引來了騷動，與他無關。”展昭瞧出王朝不過是擔心那小衙役心懷歹意，便出言解釋道。

王朝這才松了口氣，轉而道：“展爺既然來了，緣何不進來坐坐，見見包大人？土龍崗一别，便是許久未見，幾位義弟也是對展爺念叨得緊。”

“此事不忙，展某來此另有一事相托。”展昭止住王朝的話頭。

“展爺與我何須客氣，但說無妨。”王朝話中情誼是半點不假，他兄弟四人皆虛長展昭幾歲，他又排首位，與展昭年紀相差最大，但卻在四人中與展昭最為交好。

“展某知尊兄四人皆本事不俗，這第一件事，還望尊兄與趙兄能喬裝打扮一番，走一趟這天昌鎮的幾個客棧，為展某尋一人。”展昭也不與王朝客氣，雖二人經久未見，幾句話下來倒未有生疏，可謂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可是那密林白骨案相關之人？”王朝反應極快。

“正是。”展昭應道。

展昭既然慎重交代了，必然不是小事。

王朝這一日雖光顧着巡邏，也聽聞包大人一來這縣衙就差點摔了茶杯，而後知縣回來，他二話不說帶着公孫先生趕去驗屍了。

小小的天昌鎮一日之内竟出了兩起白骨大案，縣太爺運回來的一百零七具白骨，便是王朝見了也是怒上心頭，恨不得千刀萬剮了那狼心狗肺的兇手。那可是一村的百姓，其中還有不足月的孩子，怎能下得去毒手？！

“展爺可是有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