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微微颔首,且便記下此事,走之前又想起另一事:“你是何日入的安平鎮?”
“五日前。”阿文回道。
白玉堂眯起眼,似是掩去了眼底的兇煞,俊俏眉目愈發凜然,“你白日裡出入西巷,可曾瞧見有什麼人沿着西巷的盡頭入了進山的道?”
展昭曾說五日前陳家村村民活得好好的,還能去天昌鎮報案山有惡虎。阿文夜裡要給窯姐兒端茶送水,白日裡惦記着去官府報案尋人,來來去去的,指不定就瞧見了。
阿文細想了半晌,才道:“五日前阿文初來西巷,倒是正巧遇見有人從陳家村出來,幾個時辰後還帶了些衙役進了山。”
白玉堂瞧了阿文一眼,神色不變,示意她繼續。
“那兩個衙役大哥是好人,阿文曾求到他們那兒去,但是兩位大哥說是天昌鎮的衙役,不好來安平鎮尋人,倒是說會在天昌鎮打聽打聽。”阿文這些話剛起個頭,便見白玉堂的神色冷峻,想來是不願聽她絮叨這些話,立馬轉了話鋒,“之後就是三日前,阿文從縣衙回來,遇見了一位大娘進了山,手裡還提了些藥,其他時候阿文未曾注意到。”
“你記得倒是清楚。”白玉堂說。
天昌鎮的小乞丐都對昨夜裡那般驚人的事說得稀裡糊塗,這位阿文卻連五日前的事都說得明白。
阿文沉默了片刻,垂着頭,眼底通紅,幾次哽咽:“……阿文、阿文日日幻想幼弟能尋來,生怕瞧漏了,與幼弟錯失再會……”若非走投無路,她這唯唯否否的膽小之人怎敢和白玉堂這般兇狠刀客搭話求助。
白玉堂一時無言。
為親友勞心,為愛恨勞神,世間庸人皆逃不出這個圈子。
“既然你跟在柳眉身邊做事,應當将此事告知柳眉,她自會為你做主。”他抛下一句,便躍上牆鑽進了柳眉的屋子,也不管那阿文被點醒後滿臉激動的神色。這剛翻進窗子,恰好一句話蹿進他耳裡——
“……就是從陳州迷了道不知怎麼的就進了山林,結果摸到那骷髅村子裡去了。”
他擡起頭,盯着那對柳眉說話的少年,是早上撿來的泥球。
洗淨了滿面泥污,倒是勉強辨出約莫束發的年歲,比展昭身旁跟着的陳文聶年紀大些。雖面上有些劃傷,但生得白淨,一雙眼睛賊溜溜地轉着,寫滿了心思。兩人也不知先頭談了什麼,此時正擺了一桌好菜邊吃邊聊。白玉堂擰眉,插話道:“你剛剛說,從陳州有路往陳家村去?”
少年被白玉堂神出鬼沒的本事吓得魂都飛出來了,整個人都蹦了起來,指着白玉堂大叫:“你、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玉堂的長刀往牆上一擱,抱着胸笑笑,目光涼飕飕地瞧着他的手指。
少年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把手收了回來。
“好像有一條小路,夜裡黑得要死,而且還下着大雨,爺——我哪裡能看得見那麼多,不然也不會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他乖乖答道。
白玉堂且信了幾分。
這少年要是來過安平鎮也不可能拐去陳家村。
“五爺可是找到那幾車藥材了?”這時柳眉小聲插話。
白玉堂未答,頭也不擡地說了一句:“你有多少人在安平鎮?”
雖然未曾指名道姓,柳眉自然聽得出白玉堂是在問她的,連忙賠笑道:“人不多,但是還算頂用,五爺可是缺人使喚?”
“支幾個人去打聽打聽,這幾日哪個門派跑來安平鎮了。”白玉堂心頭雖堵着氣,到底清楚這事怪不到柳眉頭上,且自個兒早該問清柳眉的安排,語氣稍緩地吩咐她。
柳眉低眉順眼地哎了一聲,知曉白五爺無意遷怒,卻也不敢招惹這會兒的白玉堂。她又暗道其中有古怪,多問一句道:“藥材可是被哪個不長眼的門派給劫了?”
白玉堂冷笑了一聲,“去信長順镖局,道這支镖隊出事了,來日弟兄們的撫恤一應由陷空島料理。随後必會給他們長順镖局一個交代。”說到此處,他閉了閉眼,壓着眉間陰霾,叫柳眉心頭咯噔的同時也捏了一把冷汗。白玉堂的目光掃過柳眉擺到一旁架子上的那個獸頭骷髅,這才又同柳眉接着道:“還有,探探江湖上哪些門派在研究叫人一夜化作白骨的毒藥。”
柳眉聞言騰地起身,臉色都變了。
“五、五爺?”
反應稍慢的少年手一抖,茶杯摔在地上發出清脆響聲,滿臉寫着荒唐。
白玉堂這才擡起眼,從柳眉的面容上瞧出端倪來:“你知道。”他并無詢問之意。
柳眉面色一驚,又幾番變化着扭頭看了看那架子上的獸頭骷髅,才緩緩開口道:“五爺,這江湖上沒有門派有這般毒藥,但的确有一個門派能夠一夜化人為骨。”
白玉堂隻是看着柳眉,半句話不說。
“掌門人是一位女子,來自西南大理,十多年前因嫁給漢人才來到中原。但聞說她丈夫出門做生意時,意外叫匪徒殺害,那位異族的苗疆女子便成立了此門派專殺匪徒。”柳眉的聲音很輕,在寂靜的屋裡像是不敢高聲驚人,“門派弟子皆受她所傳,研制毒物。然而江湖亦有傳,他們可怕的不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藥,而是他們所祭拜的……妖仙。”
白玉堂眉頭緊蹙,手又拎起了擱在牆邊的長刀。
柳眉扶住桌子,約是腿腳有些發軟,但盯着白玉堂不敢挪開目光,似乎在尋求說話的力氣:“傳聞百毒門祭人拜妖為神,凡是上供之人皆是片刻化作白骨,因太過駭人聽聞,江湖無人相信卻也無人敢招惹。”
“唯有百毒門能叫人的屍首一夜化骨。”
“妖?”白玉堂道。
字詞輕飄,卻又似驚雷砸落,鑽進白玉堂的耳裡,也映入天昌縣衙内的展昭眸中。
展昭手捧着卷宗,上頭赫然寫着:天聖五年六月大旱,夜裡山體滑坡阻道,翌日接到陳氏報案,陳家村程氏滿門皆亡,一夜之間隻餘白骨,無一幸免。村民皆道夜裡嘗聞不明惡獸呼噜聲響徹天際,另時時伴有不明啃食聲。
查無所獲,村民陳言:夜裡地動山搖道不通,實乃有妖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