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江早上起床,沒叫還在睡的夏灏,去餐廳吃早餐。
酒店早餐比較簡單,他其實也吃得簡單,牛奶面包。
他把牛奶面包吃成了一種習慣,完全是因為照顧許安一。
他很不會做飯,不,因該是,完全不會。
以前在家都是吳媽做,吳媽休假,就是他媽媽做,他媽媽沒時間,他姐姐做。
都是一手好手藝,每個人還有不同的拿手菜。
他最愛吃吳媽做的東坡肉,很花時間的一道菜,上好的五花,蔥香味酒香味四溢,肥而不膩。
他還愛吃他媽媽做的麻辣魚,花椒是漢源的上好花椒,遇到青花椒上市的季節,再加那麼點青花椒在時令的魚上,油滋啦一澆,魚鮮嫩,麻味足。
他姐姐的嘛,就是各種水餃了。
他姐姐喜歡一大家子人吃菜,家裡桌子太大,夾菜麻煩,常常聽她抱怨的就是:為什麼整個那麼大的西式桌子?圓桌不香嗎?
然後他媽媽就換了個大圓桌,結果發現,還是不好夾菜,好些菜得站起來去夾。
換成酒店的旋轉玻璃桌呢?她又說:太像在酒店吃飯了。
所以,隻要親戚來家,人一多,就下餃子。
不會有誰因為要夾放在别人面前的菜還要起來伸長了筷子去夾。
至于他的爸爸,隻需要吃的時候誇就是了。
他呢,充分繼承了他爸爸這點基因,隻知道吃,然後誇贊兩句,随後換來呵呵的笑聲,繼續當懶人。
所以剛開始照顧人,手忙腳亂不說,才發現做飯也是個技術活。
面包是最方便的,往面包機裡一放,到時間拿出來,抹果醬就行了。
可總不能早餐午餐晚餐都吃面包果醬吧。
他就學着煎雞蛋,超市買來培根香腸,煎一煎,裹在面包裡吃。
結果,煎蛋煎了兩年,還是煎得不像樣,更不要說什麼麻辣魚東坡肉水餃這麼複雜的菜了。
哎…隻能說許安一,沒有這個口福。
好在許安一不介意,還覺得他哥煎的蛋最好吃,面包就算沒烤脆,吃得也是很滿足。
喝完牛奶,忽有感歎,有點想家了啊。
家真的,萬般好。
當然說的是自己家。
周天成家裡沒有這種熱鬧,雖然他家有遊泳池,除了夏天在遊泳池歡鬧,他就愛往他家跑。
不是來一起打遊戲,就是跟他媽媽養的狗狗一起在草坪上歡騰,還就是吃他們家的飯菜。
因為周天成跟他媽媽在一起的時光,全是跟着學習怎麼處理公司事務。
常常聽他抱怨的就是,别人在追夢玩耍的年紀,他在學着做一個優秀的麻煩處理機器。
也是,哪有8歲就逼着人學習怎麼玩金融股市,10歲就跟着她去談業務,18歲就跟着她管公司的媽媽?
至于周天成爸爸,真的就是,招進來傳宗接代的工具,他家有産業,可輪不着他半點,畢竟他家人多,他呢,人廢。
兩家聯姻,都知道對方的問題,也就坦然接受,完了以後就在公司任個閑差,老說在外面出差,回家來也不會跟他孩子有過多的言語交流。
所以當周天成知道自己還有個弟弟的時候,那臉上的喜色,他除了覺得誇張以外,其實還是能理解。
家人嘛,周天成常說的家人,熱熱鬧鬧圍坐,開開心心吃飯。
如果就自己一個人,哪裡來的熱鬧?
許清江吃完早餐,見一人一直往他這邊兒打望,像是在确認自己是不是他認識還是怎麼着,也就拿眼去看他,發現不認識。
起身要走,那人走過來,悄聲說了句英文:“玩兒嗎?”
他困惑看他:“玩兒什麼?”
那人神秘一笑,上下量他,這種看人的方式他見過,狗東西夏灏第一次見他就是這種眼神,他後來介紹來的幾個人也拿這種眼神量他。
他才想起,是昨天隔壁…
厭惡感瞬間找上他的眉眼,用英文回他一句:“滾。”
那人在背後罵了他兩句,他手在褲兜裡拽緊,此人較壯,打不赢。
聽前台說,酒店旁邊有條路,可以進去散步,樹林探險。
他就閑散着步調,往那條路緩緩走。
邊走邊去想,自己哪裡出了問題,怎麼就變成這些人眼中的肉菜了?
摸了摸臉,不夠男人?不夠強壯?
捏了捏自己臂膀。
還是說骨子裡就是這種人?
可以前,自己還是有很多女孩兒喜歡,自己追女孩兒也一追一個準的。
當然每次那女孩兒都會喜歡上周天成。
後來聽那些女孩兒說:周天成看起來更像成功人士。
意思是說,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人士,不成功的人士?
他家裡打理公司的,也是他媽媽和姐姐,所謂的女強人。
可他爸爸也不菜,是個鋼琴家,彈一手好聽的鋼琴,經常彈給一家子聽。還去參加過比賽,盡管沒拿到最牛逼的獎,還是有很多喜歡他的人。
每次演出回來,也是帶各種好吃好玩的給自己和姐姐。
姐姐做起事來風風火火,就是結婚晚了,去年才生了個孩子。
自己發了個大紅包過去,讓在國外的朋友買了禮物郵寄到家。
自己呢?
不能彈一手好鋼琴,做事也沒他姐姐果斷,總之就是他爸爸媽媽的優良基因他都沒繼承到。
可也不算差啊,開得起廣告公司,養得起一個弟弟。
走了不知道多久,有點熱過頭了,熱帶的海,不在海邊有海風的照拂的話,熱得發慌。
走到一廢棄的酒店,一顆芭蕉樹被砍成了三截,一串芭蕉倒在一旁。
周天成五歲的時候告訴過他,芭蕉樹結一串焦就沒用了,所以會砍掉讓新的植株生長。
蹲下扒了一根,撥開嘗了嘗,澀口,扔一旁。
這個島有三個酒店,看來這個酒店經營不善,好多救生衣還在幾個房間裡。
這種破敗,總會讓人怅怅然,如果細想,還會覺得可怕,因為你不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事。
穿過這個酒店,到達海邊,才發現…
果然啊,沒有人涉足的海,才是最美的海。
純藍,安靜,沒有喧鬧,沒有酒店的音樂,周圍都靜得出奇。
走在海灘上,沙也比酒店那邊舒服,那邊太多死了的珊瑚,被沖上岸,膈腳。
許清江脫了鞋,直直站立,去看海浪往返于自己的腳丫之上,之後沿着海岸線走了幾步,找到一個連同酒店一起被遺棄了的白色木頭秋千椅。
坐上去後,腳踩在細沙裡,讓身體去擺動這個秋千椅,懶着眼去看望不到邊的海,去看白色的碎浪踏着海面,來了又走。
可能太陽太烈,他覺得自己都快被曬化了。
漸漸停止了擺動,頭靠在一旁的框架上,讓腦子裡的東西也跟着被遺棄,隻去聽海的聲音,感受熱浪,熱風。
閉上眼以後,這裡什麼也沒有,隻有海風,還有他。
……
夏灏睜眼,發現房間又隻剩自己,面目舒展,眸子卻很黯然。
發了好一會兒呆,呆到自己腦子裡的畫面重複了好幾遍,才慢慢坐起來。
瞧見一旁沙發上許清江換下來的t恤衫和沙灘褲,手機就丢在了一旁,又愣了會兒神,随後下床,站在那t恤衫旁繼續愣神。
眨了眨眼,去拿那t恤衫,揉了半天,往自己鼻子上猛着吸,眼眶裡泛出些淚,不過立馬在他轉頭去看窗戶外的當下,消失了。
推門出去,吃了早餐,問前台有沒有看見跟他一起的人,前台告訴他後面那條小路,可能去那邊探索冒險去了。
“冒險?”他緊張問,“那邊有危險?”
“沒有,就是樹林,還有個廢棄的酒店,再往北邊走,還是一個酒店。”
夏灏往那條小路上走,看見了幾隻大的蜥蜴,最後在廢棄酒店的海邊找着了許清江。
他頓足,铮铮地站在烈日底下,去看許清江的背影融在眼前的海天一色裡十幾分鐘,熱了一臉的汗,才走到他身旁。
人像是靠在秋千椅架上睡着了,很安靜。
凝視了他半天,臉上的斑在烈日底下,是種亮黃,很像現在順着海灘,一直往海裡延伸的綠色植物上開的小花。
夏灏緩緩坐在了他身旁,視線移到了面前的海,比那邊更清更藍的大海,沒有污染,自然就會是這種純淨的藍。
視線轉回——就像他。
許清江感受到腿上有了熱度和重量,醒來看見夏灏頭枕在自己腿上,沒說話,再去看此時的海,沒什麼變化,除了被陽光照得更亮更透。
餘光察覺夏灏的目不轉睛,神色沒了一直以來戲虐,眼神很是溫和,臉上全是汗。
不知道是看不得那些汗珠還是看了自己也覺得熱,拿手去擦他臉上的汗。
夏灏閉眼,感受他的手在自己臉上撫過的那份輕柔。
等擦完了,拿自己衣領子給他:“擦這裡。”
許清江往他手臂上一抹,腳在地上前後搖了搖,像是想帶起點風,讓倆人稍微涼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