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很認真地思考過,為什麼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想起了開學第一天,謝灼言推門而入時,自己那張臉上的表情。
瞠目結舌,不外乎是了。
從小他就對人類有點兒過敏,這麼多年裡,身邊唯一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隻有謝灼言。因此,在察覺到對謝灼言那異樣的感情之後,裴青自己躲起來冷靜了一段時間,唯一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跑路。
他打開志願填報表,把志願改到離家幾千公裡外的z大。四年時間,足夠他放下一段本就不該産生的感情了。
以裴青正常人的腦回路當然想不到,在國外參加比賽忙得頭不見尾的謝灼言,會在連看三則「被同學惡意篡改志願表」的新聞後,突發奇想硬擠出時間幫他檢查志願。
于是,遠離謝灼言的計劃在他不知情的地方,徹底暴露。
這人不僅也改志願跟了過來,還機緣巧合地跟他分到同一個宿舍,美其名曰要替白彩月女士照顧裴青。
孽緣。
是這樣的。
裴青整晚沒睡。
躺在床上睜眼到淩晨,窗外的鳥鳴剛剛響起,他就一骨碌爬下床,抱着換下來的床單被罩,鑽進洗衣房。
他動作很輕,蹑手蹑腳的,生怕吵到其他室友——尤其是害他洗床單的罪魁禍首。
昨晚才做過跟對方有關的離奇大夢,導緻裴青現在一想到那張臉就心跳加速。
大清早洗衣房沒人,裴青可以不用端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高冷架子。他把盆裡的内褲當成沒出息的自己,超大力地搓搓搓。
“撲哧——”
身後傳來聲男人的輕笑。
裴青背着身都知道那人是誰。
水龍頭下接了一捧清水,轉身往對方臉上甩:“幹嘛,大早上不睡覺,走路也沒聲音的?”
謝灼言挑眉:“睡覺哪有看你跟——”
他拉長了語調,越過裴青,去看盆子裡的一小片可疑衣物,臉上露出了然的笑,揚揚下巴:“哪有看你跟它打架有意思?”
裴青頓時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臉刷一下就紅了。他很慶幸,現在環境昏暗,謝灼言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麼情況,”謝灼言抱着胳膊,斜靠在洗衣房的門框上,狹長的眼睛半眯着笑,閃着驚喜的光,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裴清清,你終于開竅了?”
也不怪他這麼驚訝。
從小到大,裴青總跟個小聖人似的。高中時,班裡那群男生到處分享資源,裴青從來不看,連好奇都沒好奇過。十幾歲荷爾蒙爆棚的年紀,偷偷在老師眼皮底下談戀愛的大有人在,但裴青連個心儀嘉賓都沒有,活像無欲無求,換個發型,都能直接上山當超脫物外的小道士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謝灼言面前,暴露欲望。
自然稀奇。
謝灼言越看越覺得有趣,直起身子,邁開長腿朝裴青走過來,步子慢悠悠的,鼓點似地,直接往裴青心口上踩。
越走越近。
他湊到他耳邊,嗓音帶着剛起床時特有的沙啞:“誰呀,跟哥哥說說呗。”
轟隆——
裴青聽到自己腦中好像有根理智的弦斷掉了。像一顆石子猛地投進平靜的湖水裡,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漣漪層層疊疊,變成洶湧的波濤,幾乎要把他淹沒。
他被謝灼言周身的香味緊緊包裹着,吞吐着謝灼言呼出的空氣。某種程度上,氣體和味道,已經先欲望一步,與對方徹底交融。
幹涸的身體像被激活了。
他攥着手心,克制自己想要上前一步繼續貼緊謝灼言的欲望,心說姓謝的你還有心情看好戲呢,要是你知道了我的幻想對象是你,那估計天都要塌了。
謝灼言垂眸,看着裴青的臉色變幻幾瞬,似害羞又似難為情,對答案不免更好奇。
是高中同學?還是大學同學?
或者是新認識的網友?
還是二次元紙片人?
正思考着,耳畔青年清潤的嗓音帶着幾分嘲弄,幽幽響起:“你爹。”
謝灼言:……
行,這是給人惹毛了。
他咬咬後槽牙,繃着笑:“那他老人家得趕緊去廟裡拜拜,缺大德了。”
謝灼言好戲沒看成,還給自己爹找了句罵,溜溜達達又回宿舍去了。
臨走之前,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丢過來。
裴青伸手去接。
冰冰涼涼的,是一顆蘋果。
果香濃郁。
人已經走出去挺遠,聲音倒是送了回來:“墊墊,别餓暈了。”
裴青握着蘋果,垂下頭。
淺色的眼睛藏在陰影裡,腦海裡複蘇了一些回憶。
他以前是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的。
家裡人做的他不喜歡吃,外面買的也吃不慣,裴青懶得折騰,幹脆就在校門口的水果攤上,買幾個蘋果,湊合着啃。
其實蘋果他也不喜歡吃。
但是賣水果的奶奶年紀很大,大冬天也隻穿着身薄薄的襖子,坐在蘋果車的後面,撮撮皴裂的手,給她身後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捂臉。
裴青自知能力有限,做不了什麼改變世界的舉動。隻能多買幾個蘋果。
一來二去的,吃蘋果的習慣就留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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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打了今早的第三個哈欠。
他又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上午六點五十。魂還沒睡醒呢,人就已經站在這裡開始上班了。什麼?你說為什麼起這麼早打工。
他看向自己的客戶。
青年身量挺高,大概有180的個子。穿着最簡單的白t牛仔褲,卻還是讓人挪不開眼,跟電視上那些演員明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