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半個月後終于抵達了魏瓒那五千骁騎的紮營處,綏州城。
剛走到城門口就見陸陸續續地有老百姓推着勒勒車,上面堆滿了包袱家當,有的還坐着孩子,個個神色匆忙地往城外趕。
傅堅跳下驢車,攔下了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漢,問道:“老人家,你這麼大年紀了還搬家呀?”
老漢神情哀怨:“這不是沒法子了麼,南蠻子都打過來了,前方三城全丢了,那些南蠻子進了城奸淫擄掠無惡不作,還把女人小孩抓起來做了軍糧,就這麼吃了,真是造孽喲!朝廷才派了這麼點兒兵馬過來,這明顯是放棄咱們綏州城的老百姓了,如若不然誰會離開這生活了一輩子的家呀。老漢我這條老命是活夠了,可憐我家中還有父母早亡的幺兒,這時候不走可就活不成了啊!”,這老漢說着說着竟抹起了眼淚,又看他們一副要進城的樣子,趕忙攥住傅堅的手着急道:“你們可不能往裡走了啊,趕緊逃命去吧。”
傅堅拍拍他的手道:“老人家别怕,朝廷還有兩萬五千精兵就在路上,待援軍一到,綏州城可定,你的家便也保住了。”
老漢擡起渾濁的眼睛看着他,似燃起了些許希望,但這希望的火苗轉瞬即逝,他搖了搖頭重新推起了車,繼續往城外走,嘴裡喃喃道:“保不住的,保不住的,那南蠻子是吃人的修羅兵,太可怕了。”
傅堅深知戰争對老百姓造成的巨大傷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岑最果小聲說道:“怪不得一路上這麼多流民,要是沒有戰争該多好,老百姓就不用離開他們的家了。”
傅堅神情肅穆,沉聲道:“世上隻要有野心的存在,這戰火就會永無休止。得隴望蜀,欲壑難填,世人大多如此。”
這時自城門口走過來一位身着金色铠甲,長得十分高壯的将士,頗為客氣地問道:“老先生可是傅醫師?”
傅堅已到魏瓒駐軍的地界也就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認道:“小老兒正是傅堅,這位小兄弟認識我?”
那人朝他一抱拳,朗聲說道:“末将封鵲,是魏帥讓我來城門口候着傅醫師的,已經等好幾日了,今兒可算把你們盼來了。”
原來魏瓒早就收到了侯府的飛鴿傳書,得知傅瓒帶着岑最果跑來前線找他了。但又不知道他們走得是哪條路,便派了人天天守在城門口迎。
封鵲見到他們一行三人,便問:“魏帥說你們應當是兩人同行,現在怎麼多出來一人?”
還沒等傅堅解釋,覃瑞瑞頗為潇灑地跳下了馬,小狐狸眼尾一挑,昂着小腦袋發現自己隻到人下巴,隻能勉強端着氣勢說道:“我們端王爺派我前來給侯爺送信。”
封鵲半點沒因為他是端王派來的人而高看他一眼,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又看向岑最果,問道:“這位是?”
傅堅拉了一把岑最果将他往自個兒身後藏了藏,徑自說:“這是老夫的小徒。”
封鵲即刻面露喜色,道:“這算一下子來了兩位醫師,這可太好了!這城中的大夫都逃難去了,好多傷兵都得不到醫治,這下他們有救了,諸位快快随我來吧!”
四人倆畜生進了城。綏州城内荒涼一片,沿街家家戶戶的鋪門都緊緊關閉着,晌午時分竟沒一家食肆開門做生意,走了一路都瞧不見一個小販攤位,隻有一些老弱殘疾的乞丐縮在角落裡,見他們走過來,敲着碗向他們乞讨。
岑最果掏出些幹糧分給他們,封鵲見狀說道:“朝廷的援軍未到,魏帥也隻能守城,如今城中百姓對朝廷信心不足,紛紛棄城而去,隻留了些老弱病殘,城中無人耕種,我們原守軍的存糧不多,骁騎營千裡奔襲而來更是輕裝上陣,如今剩餘的口糧隻夠将士們再撐月餘。”
岑最果和傅堅相視一眼,同時懊悔萬分,他們一路派發出去這麼多糧食,居然隻帶了這麼一點兒過來,封鵲見倆人急赤白臉地恨不得捶胸頓足,連忙安慰道:“你們把自己的口糧帶上了,也減輕了我們的負擔不是?”
岑最果想起了大殿上皇帝為難魏瓒的嘴臉,心中咯噔一下,口中喃喃道:“援軍會來的吧!”
封鵲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魏帥說是要來的。”
覃瑞瑞嗤笑一聲:“你就這麼相信你們将軍?”
封鵲見他眼露譏诮還質疑魏帥,當下就不樂意了:“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不相信我們将軍相信誰?難道我還相信你啊?”
覃瑞瑞嬉皮笑臉地和他打哈哈:“别生氣嘛,我隻是随便說說。”
封鵲剛過弱冠又是個直脾氣,什麼事兒都放在面兒上,随即将臉撇到一邊不理他了。
這時街角處走過來一群人,為首的那人身着銀色輕甲,内着硒色軍服,束着高高的馬尾,頭盔拿在手上,露出一張俊美無俦的臉,正是魏瓒。
封鵲連忙喊道:“魏帥,我把人給您接來了。”
魏瓒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驢車上的岑最果。
岑最果張了張嘴,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隻是伸出小手朝他微微擺了擺,小聲叫了聲,“侯爺!”
魏瓒劍眉一蹙面露寒意,對着封鵲沉聲說道:“将他們先帶去我的寝帳。”,說完領人走了,看都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封鵲撓了撓腦袋,嘀咕道:“魏帥怎麼看到你們不高興了啊?你們有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咳咳咳……”,傅堅被他的一句話嗆得連聲咳了起來。
岑最果心情凝重,讪讪道:“該是氣還沒消吧。”
他和傅堅交換了一個“我們完蛋了”的眼神,倆人同時垂頭喪氣地低下了腦袋。
覃瑞瑞卻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或許等會兒他就沒空管你們了呢。”
師徒二人都不置可否地揣着自己的心事,隻有封鵲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封鵲将他們送到魏瓒的寝帳便離開了,覃瑞瑞蹲在帳外百無聊賴地挖泥巴,帳内隻有岑最果和傅堅二人,正在忐忑之際,魏瓒走了進來,也不招呼他倆,一邊走一邊解甲,岑最果下意識想湊過去幫忙,魏瓒卻不領情,徑自将解下來的輕甲挂在了衣桁上,便轍身向案邊走去,岑最果邁着小碎步挪到他身邊,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說道:“槐之哥哥,你别生氣了,小果錯了。”
魏瓒伸手就掐住了他頰邊的軟肉,呵斥道:“你當這是什麼地方,你就敢來?嗯?你這小孩兒的膽子怎麼就這麼大?”
“哎呦哎呦,我錯了我錯了!”,岑最果邊忙着從鐵爪下搶救自己的臉,邊嘴上讨着饒。
傅堅看不下去了,趕緊過來勸:“快别掐他了,都給掐紅了。”
魏瓒劍眉一橫,“我說他沒說你是嗎?你身為長輩就跟他一起胡鬧?”
傅堅臉上挂不住,索性蠻橫了起來,梗着脖子說道:“這主意是老夫出的,人也是我帶出來的,要怎麼處置我,魏大統帥盡管沖我來吧。”
岑最果連忙袒護道:“不是的不是的,主意是我出的,是我求師父帶我來的。”
魏瓒見師徒倆一唱一和地為對方開脫,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綏州城太危險了,今晚暫且住下,明日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們回去。”
“我不走。”倆人異口同聲地說。
傅堅開始倚老賣老:“老夫打過的仗可不比你小子少,别以為當了統帥就瞎指揮,聽說你們這兒缺少軍醫,老夫現成的一個大夫,醫術高超,經驗豐富,你還要趕我走?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