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平昀眼下被困在辛城出不來,已經落入了包圍圈,”一個男人坐在主位旁,邀功似的開口,仿佛辛城已經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他糧食短缺,而我們又堵住了外援的道,前後包夾,他撐不過三五日,到時候隻能打開城門……”
帳篷内,坐在主座上的男人聞言笑了,嗓音低沉:“他們自己人先起了内讧,竟然給這些‘骁勇善戰’的戰士們吃黴糧,上天這一次站在了我們恰達勒這邊……”
另一個男人緊跟着阿谀奉承道:“也幸虧烏汗族長神機妙算……”
烏汗坐在座位上一擺手,四下瞬間噤聲,才慢悠悠地說道:“包圍圈才堪堪成型,明日一早,讓人去給探子營送我密報……”
話音一落,滋滋的烤火聲在夜裡回蕩,膚色棕黑的男人們挽起衣袖,露出堅實的臂膀,圍着篝火大快朵頤。
他們的祖先早些年就生活在這片土地的邊緣,平日裡放牧牛羊,風吹日曬慣了,一代代傳下來,棕色的皮膚便成了他們的标識——那是恰達勒一族力量的象征。
有了力量,他們便不再滿足于此——人本貪婪,誰不想活得閑散舒适?
僅僅單論口腹之欲,餓了有鐵鍋爆炒香氣四溢的山珍海味,冷了有放好調料溫火慢炖的濃湯,多得是他們沒能見過、嘗過,甚至聽說過的美味……而不是一年四季隻有炭火和羊腿。
更遑論那地下埋着挖都挖不完的金銀财寶,綿延山川裡藏着數不盡的湖泊水源……
那裡的人群是占盡了地利的“幸運兒”,活得智慧、富足。
因此他們認為上天不公,明明生活在同一片土地,為什麼他們恰達勒就要被如此薄待。
于是他們告誡一代又一代,教導他們,應當去争奪屬于恰達勒的那份“公平”。
他們在無數個黑夜裡磨鋒利了手中的刀,踩着破曉的黎明殺入了築有城牆的城鎮。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用他們細皮嫩肉的身軀拼死抵抗,勇敢又脆弱,試圖與殘酷的現實作鬥争——最終也隻能徒勞的變成恰達勒的刀下亡魂,徒勞的聽着嬰兒的啼哭,徒勞的看着自己的家鄉被這群蠻夷燒殺搶掠……
直到十幾年過去,這些不老不朽的城池迎來了又一位能帶領它們反擊的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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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清河三人一路騎馬疾行,頭頂星影稀疏,月光從斑駁樹影中落下,勉強起了點照明的作用。
這山路并不好走,雜草樹枝跟藤條似的抽在身上,直打得望塵龇牙咧嘴。
“少爺,等下岔路口右轉出山,就到辛城了。”望洋在後面說道。
“辛城周圍估計有包圍圈,不能轉,接着往前,”柏清河比了個手勢,聲音在黑夜的風聲中顯得格外凜冽,“既然來了,我們的目标就不能隻是救人。”
他話音未落,又蹬了一腳馬肚,咧嘴笑了:“……省得恰達勒裡那些個老畜生還真以為老子廢在皇城了。”
柏清河自幼頑皮,喜歡翻牆出門就算了,偏偏還愛往茶樓裡鑽——偏僻的茶樓裡往往有講故事講得最有趣的說書先生,他手裡沒錢,就蹲在角落聽,聽千古風流人物,聽風花雪月,也聽馬革裹屍人未還。
說書先生講的故事不總換,聽得多了,有些劇情也算能倒背如流。
不知是哪天突然開了竅……這時間太久遠,柏清河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一路撒丫子狂奔,一頭撞進他爹的書房,嚷嚷着要當英雄。
柏平昀笑了,像是知道童言無忌,笑得前仰後合:“英雄?你想當什麼英雄?”
“我覺得像爹這樣的就很好,像那種……”柏清河不明所以,卻也跟着笑;他跳上闆凳,威風凜凜地一揮手,“……我會一直沖在最前方,砍下過界者的首級;隻要是我出現過的地方,敵人的馬蹄就永遠得望而卻步。”
“這都是你從哪兒聽來的歪詞,”柏平昀伸手彈了這小屁孩一個腦瓜崩,笑得更開懷了,“英雄可不好當,旁人敬重你爹,才稱呼我一聲大帥……你才多大點,就想當這片土地的英雄了……”
“那我就當大帥!”
“臭小子!你爹我還沒準備要退位讓賢呢!”
“……那就将領,将領也帥!”
現在想想,可當真是……哪有他這種隻帶了兩個人的雞毛将領啊。
柏清河擡起頭,望着眼前由泥土和石塊堆砌起來的高塔,無端想起了他爹書房裡的沙盤,又想起了這些年來學過的兵法,最後扯着嘴角笑了……
這他娘的能打個屁的兵法。
柏清河擡手,示意勒馬,說道:“前面是探子營,我們得就地拴馬,摸黑殺進去。”
就地拴馬的風險很大,如果敵人及時反應過來,他們就會被圍困在營裡,在刀光劍影下變成待宰的羔羊。
……如果敵人手中有飛火筒*,情況隻會更糟。
“以烏汗的習慣,探子營人數不會多,”柏清河翻身下馬,回頭對另外兩人分析道,“其中最大的變數便是飛火筒的數量未知,因此我們不能鬧出動靜,得在敵方任何一人發覺之前就讓他們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