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偷摸瞧着柏平昀那逐漸變黑的臉色,頭越埋越低,恨不得能直接将臉埋到碗裡去。
柏平昀心裡琢磨着事兒,這頓飯自然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相比之下,柏夫人沖着溫言又是夾菜又是添湯,就顯得尤為熱絡了……甚至連柏清舟也主動朝溫言搭了兩次話,無形中向自家老爹表明了态度。
柏平昀就算再怎麼遲鈍,在這種輪番明示下也徹底幡然醒悟了過來:莫非這事兒從始至終,被蒙在鼓裡的就隻有自己一人?!
……與之相比,就連發現這段關系後的震驚情緒都得屈居次位了。
“柏清河,”柏平昀放下了碗筷,沉着嗓子道,“等下吃好了飯,來我院裡一趟。”
這話裡的語氣夾雜着怒意,溫言聽着,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縮成了拳,看上去似乎比柏清河還要更緊張兩分——被點名的本人倒是嘴裡嚼着飯,輕飄飄地點了下頭,便算是應了。
柏平昀“哼”了一聲,甩手率先下了飯桌。
柏夫人若有所思地掃了眼柏平昀離開的背影,轉回頭朝着溫言溫和地笑笑:“沒事兒,老柏他這人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的,等下讓清河去跟他說開了就好了。”
溫言有些勉強地笑了笑。
“臭老頭就是思想還沒跟上步伐,”柏清河仰頭喝了口熱湯,“想要傳宗接代這不是還有我哥呢嗎……”
“多謝擡舉,可千萬别把我扯進去。”柏清舟立馬擡手叫停,看得出來對這事兒敬謝不敏。
等衆人全都吃好了飯,柏夫人找來下人将碗筷收拾幹淨,柏清河本想讓望塵先帶着溫言去自己院裡坐着等會兒,卻被柏清舟先一步将人給截了胡。
于是溫言同柏清河知會了一聲,便推着柏清舟的輪椅去了相反的方向。
“地牢的事兒,我也算是略有耳聞,”柏清舟支開了其餘人,和溫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句,這才轉到正題上,“太子會擔保你出牢,其實我也算是從中做了個推手,但至于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柏清河還未同我說過……日後便是一家人了,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提就好。”
溫言輕輕笑了下,事到如今,雖然不好說是否到了正确的時機,但很多事情确實已經完全沒了繼續隐瞞的必要,他便索性挑了些重要的,尤其是從地牢出來後發生的事情,說給了柏清舟聽。
柏清舟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他先前便對溫言背後的組織有所猜測,本以為對方會是個老謀深算的老油條,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個年紀略小于他的青年人,并且還會使出這些路數不忌的手段——其中有些手段甚至完全是按照大戶人家培養死士的方式演化而來!
“藥材的事丢給賭坊,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柏清舟曲起手指,輕點着下巴——這是他理清思路時會下意識做出的習慣性動作,“不過我也有一事不明,既然你已與那個人分道揚镳,以你的本事,未來難保不會成為他意料之中的絆腳石,他何不直接在你昏迷時了結了你,或是在你請辭時直接廢去你的一身武功,以絕後患?”
柏清舟提出的這個疑問,溫言之前自然也在腦中想過幾回,而直到他背着老先生走出地牢,這個問題的答案便瞬間躍然紙上了。
“因為他在賭,”溫言冷靜地解釋道,“皇城動蕩,背地裡做着這些勾當,觊觎着想要爬上高位的人數不勝數……我曾經給他們絕大多數人都制造過不小的麻煩,隻要我還活着,就是個活的人頭招牌。”
“他們會費盡心思地想要殺了我這個攔路虎,而在這個過程中,任何人手的死亡都會削弱他們的勢力——也就變相的達到了那個人的目的,此消彼長,反過來一樣适用。”
“照這麼說,此前在巡檢司内截殺你的那波人不過隻是個開始,這事還遠遠沒有結束。”柏清舟挑了挑眉,他到底隻是個懶得入朝為官的商人,再加上這顯赫的身世,皇城内哪怕暗流湧動得再多,他也鮮少會摻合進如此興師動衆的事情當中。
更何況還是被動摻合進去。
“是,他們隻是反應最快的第一波,”溫言點了點頭,他的位置看不清柏清舟的神情,隻能通過對方的語氣判斷,于是末了又補充道,“我一定不會連累……”
“柏府每日有侍衛巡邏,大部分時候還有望洋和望塵坐鎮,再不濟,柏清河雖然平時看着不着調了點,但功夫是一等一沒得說的。”
柏清舟大抵是猜到了溫言要說什麼,安撫地笑了笑,搶先一步道:“溫言,在柏府,你放寬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