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送完了柏清舟,便早早被望塵領着回到了柏清河的院中,他難得在這種等待中體會到了一絲焦躁與煎熬,幸好望塵的性格随了正主,也是個叽叽喳喳的碎嘴子,硬是坐在旁邊坎天說地,自顧自地閑扯了一大通,溫言聽着,時不時點下頭,又或是回一兩句,也算是勉強分散了點注意力。
就這麼點小回應,卻顯然給了望塵不小的動力——畢竟平日裡若是他在柏清河耳邊這麼叨叨,指定已經被送了句“有多遠滾多遠”了,難得遇到個這麼捧場的聽衆,自然是越說越起勁,甚至連柏清河跨過門檻的動靜都沒能發覺。
而溫言落座的位置正好對着院門,他心下不安,下意識便會時不時擡眼朝着門口張望兩下,如今總算是見到了柏清河姗姗來遲的身影,瞬間從座位上站起身,向前迎了過去。
他的觀察力何其敏銳,一眼便注意到了柏清河走路姿勢的異樣和衣襟上成片的血迹,也就瞬間猜到了柏清河這一趟去得肯定不怎麼順利。
雖說這份不順利算得上是意料之中的結果,溫言卻也免不了有些失落。
柏清河本想裝成個沒事人去寬慰溫言,可瞧着對方的神情,心念電轉,又覺得自己指不定已經露餡了;那反正也瞞不過了,不如索性朝着反方向努力努力。
“哎喲……”
既然心下已經有了盤算,在這撒潑耍賴的事上,柏清河的執行力還是相當高的,瞬間便虛弱地哼唧起來,瞅準了時機,整個人虛靠在溫言身上,好像突然從受了皮肉之痛變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傷殘病人,完全自理不能,非得人給扶着才好。
他這麼一靠,一股無法掩蓋的血腥味瞬間便飄向了溫言的鼻尖,吓得人臉色都白了三分。
可溫言暫且還不知道柏清河這個人形大挂件到底是傷在了何處,于是兩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隻好就這麼僵硬地懸在半空,最終還是靠着柏清河自己左蹭右蹭,給放到了腰間。
雖說就這麼兩三下的功夫,卻也足夠溫言咂摸清楚對方的傷勢何在了,隻不過到底是關心則亂,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很疼嗎?”
“疼啊,我爹那臭老頭這回可是發大火了,我整個後背都快要被他那鞭子抽得沒一塊好肉了,”柏清河憋着嘴,可憐兮兮地趴伏在溫言耳邊說道,“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接下來最少也得修養個十天半月的,萬一到時候落了個殘廢……”
“别瞎說這些。”溫言皺着眉,擡手捂住了柏清河的嘴。
柏大帥會發火,其實完全在溫言的意料之中——試想,自己含辛茹苦養出來的接班人,好不容易脫離了皇城内花天酒地的聲色場,有了點正形,轉頭卻又帶了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男人回家,這種事放在哪個父親身上,隻怕都是接受不來的。
隻是溫言怎麼也想不到,柏清河說讓他住在柏府,這還沒能住過頭一個晚上呢,鬧劇竟然會發生得這般快。
溫言看着柏清河身上那被血浸染的衣衫,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得出底下該是怎樣血肉模糊的景象,心裡說不上來的心疼,幾乎都要有些後悔起來——要是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出,哪怕柏清河再怎麼軟磨硬泡,哪怕柏夫人再怎麼如火熱情,他都一定會推拒掉住來柏府的事。
眼下,柏清河靠在溫言肩頭,又有模有樣地哼唧了幾聲,卻始終沒能得來半點回應,這才總算是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偷摸着瞄了眼溫言抿起的唇角,心下暗道一聲糟糕,這是逗過了頭,真給人弄心疼了,要是沒法快些哄好,隻怕這人心裡又要滋生出些不利于他談情說愛的念頭來。
到時候萬一又給人吓跑了,他還能找誰說理去?!
柏清河恨不得返回去抽幾分鐘前的自己一個嘴巴子,心下懊惱,面上卻隻能讪讪一笑,找補道:“沒事兒的,臭老頭就是心裡有點落差,其實下手還是收着勁兒的……”
“雖然這傷看着是挺吓人的,但其實都隻是些皮外傷,真的,一點筋骨都沒碰着,最多養個兩三天就都好了,我保證,保證到時候又活蹦亂跳的……”
“哎呀,你想想,我可是他心愛的小接班人,他要是真下狠手給我打出了個好歹來,到時候還有誰能來接他的班,放他雲遊四海去……”
柏清河這會兒急于向溫言證明自己是真的沒什麼大事,自然是什麼話都往外冒,嘴皮子都快要搓冒火了,才總算是讓溫言的臉色好看了些。
“不行,還是得找個醫師來看看,”溫言眉頭微松,瞪了柏清河一眼,“快回屋裡趴着吧,都這樣了,真虧得你還能說些俏皮話……”
“找,都聽你的——望塵!”
柏清河忙不疊地應了,揚頭一嗓子,後文還什麼都沒說呢,望塵就已經從牆頭一躍,來無影去無蹤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