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石龍子複出。
它的嘴邊挂着口水和血,慢悠悠朝中庭靠近,血迹斷斷續續灑了一路。
石有德望着底下這龐然大物,嘴唇早已吓得煞白,手腳止不住的哆嗦。等到石龍子爬到自己這尊塑像下時,他再也忍不住,兩眼一翻,徑直栽倒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吳有道抓住了他的腰帶,一把将其撈了回來。可這些塑像都是石胎泥塑經不起大力摧殘,石有德的腿腳踩到天王的臂膀上,竟把泥塑臂膀一腳蹬了下去。
石龍子聞聲回轉,眨着白眼球迅速往這邊爬來,開始狂甩尾巴撞擊塑像。
天王像的腿部被石龍子攻擊,不一會兒便出現了裂縫。裂縫逐漸向上蔓延,塑像随時都有坍塌的迹象。
石有德神識歸位,眼看大怪物就在自己腳底下,吓得灰飛魄散。他偷偷看了看身邊的吳有道,咬緊後槽牙把心一橫,徑直把吳有道推了下去!
“吳郎君!”
“畜生!”
吳有道重重摔在石頭上,濺起幾塊飛石砸向石龍子。石龍子轉過身就朝吳有道撲去。
“叮!”
元白扣動袖中扳機,銀絲弦飛出直插石龍子後背,甲片綻開,銀針尾翼伸展,竟然将其後背拉住了!怪物吃痛,身體被激得一個回旋,力道之大,竟硬生生将元白拉了下去!
元白重重倒地,口中噴出一大口血。
李隆基大驚,飛身跟着跳了下去。元白被摔得暫時失了力氣,李隆基便把銀絲弦搶過來牽在自己手上。石龍子始終被這股力量牽引住,越來越生氣,轉身就朝二人襲來。
大約因其體量龐大又剛進食,現下的爬行速度不如先前。二人趁此機會迅速往後退開,試圖将其拉離佛像。誰知退着退着,元白背後突然竄出來三隻小石龍子,将二人退路阻斷。
說是小石龍子,隻不過是與眼前這巨大怪物相比略微小些,究其身形,也有一成年人長。
其中一隻往前撲來,李隆基一掌推開元白,自己的衣袍角卻被咬住了。
小石龍子獵物得手,腦袋一甩,把李隆基拖到在地。
“李三郎!”元白沉聲怒吼,向前飛撲。
正當李隆基被拖入黑洞之際,有人朝這邊丢了一根火把!火花爆閃,小石龍子似乎對這瞬間的強光有了反應,吓得松了口。
丢火把的正是翟四郎,就躲在不遠處的羅漢像上。
趁幾隻石龍子反應的空隙,翟四郎将腰帶放下拖二人爬上了塑像。那邊吳有道也被同行的人救起,洞中恢複了暫時的安靜。
“少卿見聞識廣,可知這龐然大物是何妖怪?它竟然鱗片化甲,身長一丈。大漠裡的石龍子多數也就巴掌手臂大小,哪有像人這般大的,簡直聞所未聞!”翟四郎驚魂未定。
“這。。。”
不等李隆基開口,元白搶答道:“此物乃佛陀座下黑鱗甲龍化身,聚洞中千年靈氣,食人精魄修煉出肉身。此前在洞中避難的前隋人,多半也是被它吸光精氣蠶食殆盡。”
“真的有此精怪?!怪不得甘泉河一直有河怪的傳說,原來是真的!”
“天爺啊,千年一遇的黴運怎的就被我撞上了。”
大家聽到元白的解說,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捂住心口直呼驚悚。
李隆基就坐在一旁看戲,聽他說的唾沫橫飛天花亂墜,實在忍不住了,就輕輕拉他衣袖:“你身上還有傷。。。”
另一層意思是:休息打坐噤聲,别又把怪物招惹出來。
元白低聲附耳道:“你說,這些西域行商是靠什麼賺得這麼多錢的,說什麼都。。。”“信”字還未出口,就聽見洞内沙沙作響。與石龍子發出的聲音不同,這次的沙沙聲來得極快,還伴随着細石掉落的聲音。
“不好!塑像要塌了!”有人大呼。
衆人尚在反應之際,十幾座佛像就先後炸開。落石聲震耳欲聾,濺起的飛石塵土把整個洞窟攪得不能視物。
石龍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驚得四竄,見物就撕咬,有人手腳被咬斷,有人直接被攔腰截斷,形狀可怖。
李隆基大喝:“有短刀防身的,拔刀拼死一搏!沒武器的,向兩邊石壁散開!”說完将手中短刀用力一拉,左手掌即刻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線,鮮血直湧。
“住手!不要命了!”元白怒吼,眼底發紅。
李隆基左手高高舉起,鮮血如注,腥味甚濃。
大小石龍子似乎對此有所反應,停止了撕咬,向這邊爬來。李隆基引着這些怪物慢慢後退,又朝元白示意身後的斷崖。
元白立即領會,足尖點地飛身向一旁石壁,三兩下便将一排火把取下,又利索爬上身後的斷崖巨樹。
見元白準備就緒,李隆基快速退往斷崖,将鮮血抹上樹枝,翻身爬上了巨樹。
大小石龍子聞腥而來,在斷崖處被攔了去路,正躊躇着回身,元白腳下用力一踏,枯枝斷落,黑油灑向底下幾隻怪物。
一堆火把被抛下來,黑油瞬間被點燃!
怪物陷入火海中,掙紮翻跳。二人加大力度将沾着黑油的枯枝踩下,火花爆燃,頃刻就把巨獸吞噬。火星子沿着古樹迅速蔓延,不一會兒就竄到了元白腳下。
“跳!”李隆基拉起元白就往下跳。
滾地的瞬間,古樹整個被點燃,爆發出強烈的火光,猶如巨大的烈火鳳凰,展翅嘶鳴。
“還能動的,往外跑,不要回頭!”李隆基大喊。
身後火勢巨大,濃厚的黑煙滾着火星追随衆人而來。元白提醒大家此煙有毒,可用身上濕衣袍掩住口鼻。衆人紛紛照做,捂住口鼻不要命地往前沖。跑出一裡路,便見前方一點白光穿過林木,斑駁灑在地面。
果然出口在這裡!
得救了!
懸在嗓子眼的那口氣終于落下,翟四郎等人喜極而泣。他們相互攙扶着,跑到最後幾十步路竟然挪不動腳了。這些人呆呆站在那裡仔細觀察半晌,确認不是幻境了,這才抹着眼淚和汗水,踉踉跄跄走出洞窟。
洞中一日,世間千年。
辰時的日光斜斜打在崖壁上,照在植株葉尖的露水上透亮晶瑩。一隻灰鹞在峽谷上空盤旋,發出清亮悅耳的叫聲。甘泉河水沐浴着初秋的晨光,淡定向前奔流。
萬裡飛雲,晴空湛藍,甚是好天氣。
此刻的峽谷卻不太美麗。
滾黑濃煙竄出石洞,如久困樊籠的黑龍翻滾咆哮着直沖雲霄,才半刻鐘的時間就将整個崖壁熏了個炭黑。
逃出升天的幾十人顧不得觀賞這震撼的場面,相互扶持着在河岸邊坐的坐,躺的躺,早已是精疲力竭,氣喘連天。
元白把自己身上的衣物撕碎給李隆基包紮手掌傷口,叮囑他坐在河邊不要亂動,随後輾轉到其他人中間,給他們簡單處理傷口。
這些人早就私下通過消息,知道旁邊的年輕郎君就是司刑寺少卿。
他們感動這位京師大官在關鍵時刻救自己的命,又忌憚他的刑獄官身份不敢随意套近乎,于是在元白過來看傷時,連連道謝向元白示好。
衆人隻休息了片刻,崖壁上方就響起了馬蹄聲。
幾十匹上好的駿馬緊急勒停在懸崖上方,帶頭的錦衣人翻身下馬,大聲喝道:“找!”
數十名衙役和近衛沿着崖壁旁的土石路飛奔而下,帶頭之人更是心情急切,連摔幾個跟頭。
“阿郎!阿郎可在?!”
雖離得百步遠,裴霖還是從一衆黢黑的人群裡認出了自己的小主人。
“阿郎!”還未走近,裴霖便忍不住大哭起來,“吓死我了,阿裴在附近找了一個時辰了,感謝諸天神佛保佑!”
若不是這沖天的濃黑滾煙在大漠中太顯眼,他恐怕就要召集所有近衛将興龍寺拆個底朝天了。
見李隆基手上帶傷,裴霖立馬拿出備好的金瘡藥給李隆基重新敷上,又命人将剩下的傷藥分發給在場的人。
李隆基輕拍裴霖肩膀:“我沒事。讓衙役送他們安全回城。”
裴霖抹了一把淚,順着李隆基的目光望了一圈:“阿郎怎麼跟這些人混在一起了?你們遇到什麼危險了?不是來上香的嗎,怎麼受了好多傷。”
自打他少時進相王府跟在李隆基身邊,除了騎馬打球,就沒見小主人受過這麼多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