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大膽!敢偷淩少卿的馬!”餘陽即刻上馬,追了出去。
“哎!”裴霖擡手欲喊住餘陽,可二人瞬間便跑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他聽見院子裡阿郎喚他進去,便隻好抓着腦袋滿臉疑惑進了門。
内院裡,阿郎與李刺史站在中央,李刺史滿臉愁容,阿郎正在與刺史說着什麼,周圍站了幾名府衛正在收拾佩刀與弓箭。裴霖警戒的将手放到刀柄處。
李隆基擡手示意裴霖無需戒備,又與李思貞道:“沙州城不大,半日即可搜尋完畢。”
李思貞眼角皺紋如刀刻,他憂心道:“小女自幼帶着心疾,萬一。。。”
李隆基回想起那日在元宅,靜娘身上确實佩帶了藥草香囊,還詢問李隆基是不是怕藥苦,給他留了一顆棗糖。
這讓他想到了小妹李玄玄。
“三哥哥,吃糖。”小玄玄捧着蜜糖,睫毛撲朔,眨巴着眼睛望着李隆基。這是他被解禁後回到相王府,小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香菱殿禁足六年,出來時這個襁褓中的妹妹已經長到了他腰身處,會牽着他的袍子跟在後面屁颠屁颠的喊着三哥哥。
李玄玄跟靜娘一般年齡,愛梳雙環髻,眼睛又大又圓。
李隆基思至此處,眉宇間帶了些凜冽:“沒有萬一。”
他轉身吩咐道,“裴霖,帶着近衛去找。”
直到黃昏,搜捕行動已完成的七七八八。
百姓陸陸續續掌燈,有好事的就站在巷子口觀望,談論着今日又發生了什麼大事,為何城中又出動這麼多衙役,還有京都的官員同時在搜捕。
慕容毅半蹲在北辰巷巷子口已小半個時辰,這裡的黃土牆每一寸都被他仔細看過,毫無所獲。于是他又蹲下來,開始觀察地面的塵土。
彼時東西大街街面均由青磚鋪砌,巷子裡卻是黃土夯實的土路面,一到幹燥的秋天,便塵土飛揚,厚厚的黃土随時都能将線索掩埋。他用随身攜帶的馬毛小刷子輕輕刷開灰塵,底下露出一排排大小不一的腳印。他一一觀察過去,發現巷口有一堆雜亂的腳印聚在一團,印子相對較深,似乎在此徘徊了一陣。接着他驚喜地發現,腳印的泥土中夾雜着一小塊白灰!
“過來掌燈!”
慕容毅把一小塊土壤小心鏟到布帛中包好,翻身上馬,呵斥一聲快馬加鞭朝刺史府奔去。
刺史府早早點了燈,李隆基在正堂中研究沙州輿圖。
林晚照因出門尋找太久舊疾複發暈倒了,被婢女緊急送了回來,此刻正在後堂休息,李思貞帶了州府醫工在旁照顧。
見慕容毅疾步回來禀報,李隆基放下手中輿圖,問道:“如何?”
“禀少卿,下官在北辰巷發現了這個!”慕容小心翼翼從懷裡掏出布包展開,裡面是一些泥土,夾雜着少許白灰和青綠色顔料。
“白灰?小梁山的土?”李隆基脫口問道。
“非也!小梁山下有邑水,土壤相對潮濕成色為灰褐色,此土呈紅褐色,還夾雜白灰和青綠顔料,這是城外千佛洞對面三危峰的土!”
石窟造像及壁畫,色彩多取于天地自然。藍綠色多數為孔雀石,少量為西域産青金石;紅黃色來自赭石、朱砂和雌黃;而白色,多采自于三危山的滑石土。
千佛洞附近遍地砂石,不生草木,幾乎沒有農戶,隻有造窟匠人居住。白日裡造窟的匠人們會背着竹簍去到山裡的礦洞開采顔料碎石,将土石濾篩、晾曬後提出純色粉末,用來做塑像及壁畫顔料。長期幹這種活的人腳上一定會帶出一些白灰泥土。
“其實千佛洞的匠人經常到沙州城裡采買物需,這并不奇怪。但怪就怪在北辰巷裡除了糖人張,就隻有兩三家食鋪,千佛洞在城東南方向,進城采買按理不會跑到北辰巷這邊來。不過,這隻是目前的線索之一,下官沒有十足的把握。”慕容毅有些焦急和自責。
李隆基拾起燈盞照亮輿圖東南角:這裡墨筆起伏,一道道山峰連綿十裡,密密麻麻如迷宮一般。其中正對千佛洞處三處峰巒相對高聳,山勢鋒利陡峭,峰頂中央小楷圈注“三危東峙”幾字。
彼時“三危東峙”與“鳴沙流山”齊名,乃敦煌縣八景之一。
三百多年前樂僔和尚手持錫杖路過此處,忽見三危峰頂金光大現,似千佛位列,盛大莊嚴。樂僔心中大恸,于是在三危峰和鳴沙山的中央——宕河旁的斷崖處,開鑿了第一龛造像。随後的三百年間,此處不斷有鄉紳世家及禅修和尚、甚至折沖府軍官捐錢造窟,漸漸的,這裡成了聞名西域的“千佛洞”。東西路來往行商經停沙州,大都會來此處觀瞻,求神佛庇佑。
前沙州刺史李無虧曾在十年前上疏奏請在此興建大彌勒佛像,以昭新皇恩典。陛下甚為高興,允了此事,并遣工部一員外郎帶着造像藍本和五個工匠遠赴沙州監造。
半月前,康大郎逃逸,李隆基也派人到過此處搜尋。三危峰地域廣闊、山勢陡峭,派去的差役足足搜了三日,最後無果,隻得吩咐監造留意,一旦出現陌生面孔或其它異象立即禀報。
李隆基思忖片刻,緩緩道:“夫人病情來得兇險,刺史眼下正在後堂照顧無暇分身。靜娘的随身香囊我倒是見過,我可跟你一起去趟三危峰。”
慕容一怔,随即搖頭:“這、這怎可勞駕少卿親自前往,不可不可!”
“無妨。你差幾個衙役去城裡找我的近衛,找到便通知他們前往千佛洞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