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天已暗黑,州府衙署門口突然來了幾十号人,他們手持火把自稱是翟府的人,說翟府君病情加重眼看就要不行了,嚷着要刺史給個說法。
而沙州其他世家則繼續穩坐宅中,他們也想知道在翟家與官府的這場争鬥中,刺史的容忍底線究竟在哪。
府衙這邊人手明顯不夠了。
隻見十來個衙役組成人牆抵擋在前面,他們不敢真刀真槍的與百姓鬥毆,隻能忍住怒氣,默默承受來自鬧事者的辱罵推搡和時不時的拳腳相加。
第二日,府衙将周邊執行任務的衙役盡數調回城内,并持刀立于衙門口,鬧事的人于是由高聲辱罵變成了有組織的靜坐。
直到第三日,衙署門口出現了十幾個戎裝兵士,鬧事百姓才被震懾,三三兩兩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件奇怪的事發生了!
一個靠近兵士的婦人不知怎的突然身體一斜,雙手扶上兵士手中的長槍!
軍營兵士最忌諱就是有人動兵器。
隻見兵士反手就把婦人撂倒!嘭的一聲,婦人倒地。
百姓們驚覺發生大事,紛紛駐步側目。隻見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婦雙眼緊閉,嘴角流着鮮紅的血泡倒在兵士腳邊,胸口沒了起伏,竟然直接就死了!
“啊!殺人啦!”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尖叫。
在場的人紛紛向四面八方抱頭逃竄,一個老者直接拎起自己的孫子拔腿就跑,健步如飛。
傷人的兵士睜大眼睛看了看同僚,一臉驚訝與無辜:“我沒下死手!真的沒有!”
另外幾個兵士交頭接耳幾句,其中一個轉身就往衙署裡禀報。
很快李思貞和兩個參軍,一個醫工提着袍子疾步出來。
趙醫工半蹲在地,他先是将死者衣領掀開了一點,随後便捂住口鼻神情緊張地站了起來,命令兵士趕快将人擡走!
眼力好的百姓遠遠望見,那老婦的脖子上竟然出現了一片紫黑瘀斑!
“瘟,瘟疫。。。。是瘟疫!”有人大喊起來。
“什麼!”
“西域瘟疫!黑鬼病!二十年前碎葉出現過!”
“啊?!”
周遭還在圍觀的人群瞬間炸開了鍋!街面商家一腳把剛剛看熱鬧的人踹了出去,手忙腳亂關張鋪子。而此前聚集在衙署門口鬧事的人,此刻更是心膽俱碎!他們這群人混在一起已有一兩日了,當中有些人确實有胸痛咳嗽的症狀,大家都以為那是普通風寒。
有症狀的吓得面無血色呆坐在原地,無症狀的此刻也感覺自己有症狀了,左右四顧,一時不知去哪,他們不敢回家,又不敢亂跑,隻能呆立在原地拼命的撓開自己的衣衫,尋找是不是有出血瘀斑的迹象。
這時人群中有人劇烈咳嗽了幾聲,随後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血泡四濺,飛到附近幾個人身上。大家像見了鬼似的瘋狂嚎叫!不一會兒,吐血的人就暈倒在地,漸漸沒了呼吸!
李思貞面色凝重,突如其來的疫病着實讓他措手不及。
瘟疫,這可是千萬人聞風喪膽的鬼病,要是控制不當足以撼動國力!
時間不容拖沓,李思貞穩住心神,下令即刻封鎖城門,所有人閉戶不得外出,并将雞鳴寺和州學、縣學快速騰出來作“病坊”,有風寒症的人盡快自行前往避治。
與此同時,南門外的難民區情況更不樂觀。
由于環境的簡陋,傳染急速。大部分人已經出現胸痛咳嗽的症狀,有的全身發熱躺在簡易木闆上打寒顫,其中還有部分婦孺,哭鬧聲此起彼伏。
還走得動的,趕忙收拾細軟朝瓜州奔逃,大家都認為留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往瓜州逃,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走不動的,就乖乖躲在帷帳裡,他們認為沙州刺史不會不管,畢竟前段時間刺史夫人還找了郎中給他們問診。
城内也不例外,瘟疫的消息半炷香就傳遍了城内的每個角落,東西大街很快就清空,見不到半點活物。
雞鳴寺開始燃起白煙,醫工和寺僧不停地燒着開水煮藥草和燃熏香,一會兒不到便累得攤在石階上。
李思貞捂着口巾坐在法堂裡寫信。
他剛剛落筆,墨迹還未幹透便迫不及待地拿起印章用力蓋了下去。
豆盧軍經略使之印幾個大字赫然印于紙上。
他歎了一口氣,召來慕容毅将書信取走。很快西城門打開,一騎快馬飛馳而出,直奔壽昌縣城外的豆盧軍營。
沙州刺史兼任豆盧軍經略使,如無緊急要事,不得随意調遣軍隊。沙州太平了十幾年,年輕一輩隻知沙州有豆盧軍護衛,但很少見到其真容。也就是中秋那幾天城裡難民湧入,為了維持秩序,李思貞才調集了二十幾名士兵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