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咬牙将手臂上的箭拔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旁邊用力一擲!一個小兵胸口中箭應聲倒下!
“你!”暾欲谷氣得話都講不出來。
“放你娘的狗屁!”李隆基一字一句道。
“哼!”暾欲谷鼻子裡哼出一聲,“敗軍之将,垂死掙紮。”
“我以為唐人已經丢了骨頭。哦,不對,是周。。。”阿史那阙加重了語氣,道,“你們的唐已經不在了,現在是大周朝。啧啧,可惜啊,強悍如斯的唐,落到婦人之手被抽去了筋骨,留下一批隻會内鬥的蛆蟲。”
在場的兵士們捏了捏手中的刀柄。
“老太婆都不管你們了,大漠苦寒,何必執着苦守。我這裡還有幾車粟麥,十幾頭羊,十幾斤胭脂紅,夠各位勇士們飽餐幾頓,跟着我回牙帳,那裡還有更多的美食和美酒。”阿史那阙見有兩個兵士身形動了動,便繼續道,“你看他們,死在這裡都沒人收屍。等到天一亮,狼群聞着腐臭而來,他們便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大周沒人記得你們,沒人知道小小的莫賀延碛道上有幾十個烽燧兵為了瓜州城凄慘的死去。老太婆隻會在史書上抹去這段恥辱的事實。”
“放棄抵抗,大周朝已經爛了,不值得在場的各位賣命。”阿史那阙繼續道。
“值不值得,不需要狗在一旁狂吠。”李隆基冷冷道。
“你!”阿史那阙強壓住怒氣,咬牙道,“看在你們沒有濫殺老弱婦孺的份上,我留你們性命了,别不知好歹!”
“哼!大唐已經覆滅了,你們不配做我們的對手!”暾欲谷諷刺道。
“哦?是嗎?”李隆基眸子裡殺戮之氣濃郁,隻見他腳下一勾,一把長弓彈起到空中,他反手将背後屍體上的箭拔出來上弦,羽箭風馳電掣般穿過千軍萬馬直奔阿史那阙的眉心!整個過程速度之快令在場兵士無不乍舌。
“小心!”
暾欲谷從馬上跳将過去抵在阿史那阙前面。
這一箭力道之大,直接将暾欲谷肩膀擊穿,掠過阿史那阙的臉頰!
“軍師!”
鮮血濺到阙的臉上,熱騰騰,火辣辣。
“全部射殺!”阿史那阙憤怒。
短暫的唇槍舌劍之後,山谷中再次起了殺戮!
新一輪箭雨過後,突厥甲騎兵士紛紛下馬。他們手持彎刀與唐軍近身搏鬥。唐軍的刀劈在敵人的甲上紛紛卷刃、折斷,但他們沒人退縮,大聲呼喊着拼了命的攀上甲騎兵的背,将他們的耳朵咬下,面皮咬爛!
屍山再次被壘得高高的,四周的白雪被染得一片血糊。
李隆基幾近力竭,他把李大河的布包牢牢護在心口,又從懷裡掏出一條陳舊的汗巾将手臂的傷口裹住。
卷刃刀被插入屍山之中,李隆基複拾起腳下的長槊,直直的看向阿史那阙,目光火辣的像是要将對方燒穿出一個窟窿。
“誰說大唐覆滅了。”
李隆基将槊尖指向前方。
“我在,大唐在!”
“我們在,大唐在!”
僅存的幾人丢掉手中的斷刀,握緊了拳頭做最後的搏鬥式!他們每一個人都遍身鮮血,目光兇狠得像是幽冥地獄的魔鬼!
突厥甲騎兵被這一幕吓到了,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人世間的信仰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超越一切生死陰陽,存在于任何一個跳動的心髒之中。
阿史那阙羨慕這種堅定又光亮的思想。
他捏了捏缰繩,用大聲的呐喊掩飾自己相對渺小的空虛内心:“給我上!”
甲騎兵士一擁而上,李隆基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阿郎,屬下不能再護你了。”
最後一個活着的聲音,是十四的。他的胸背已經被砍得血肉模糊,然而滿是血的臉上還挂着幾分平日的不羁,像是在生命最後的盡頭也要讨小主人的寬心。
“十四。。。”李隆基輕輕喚了一聲。
“阿郎赤子之心,屬下跟随阿郎,不悔。”
十幾把刀砍将過來,十四擋在李隆基面前,終于笑着倒了下去。
李隆基亦受了嚴重的傷,他的腹部被刺穿,由于失血過多,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止不住的發抖。他用盡力氣扶在長槊旁邊,口裡亦挂着血,朝面前的敵人笑了笑。
帶頭的突厥兵士被這瘆人的笑驚得退了一步。
幾個小兵左右相視幾眼,一個膽大的兵士舉起手中的彎刀就要向前砍去。
阿史那阙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知怎的難受起來。
在彎刀落下的一瞬間,阿史那阙大聲喊道:“住手!”
刀刃在李隆基脖子前一尺處停滞下來!
與此同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一隻鹞子驚聲尖叫,将在場的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嘀嗒、嘀嗒、嘀嗒。。。轟隆隆,轟隆隆。。。
像鑼鼓震天。
像奔雷夜襲。
地面沙石殘雪被震起跳動,那是一種警示。
轟隆隆。。。轟隆隆。。。
鐵甲聲混着馬蹄聲以山崩地裂之勢襲來!
為首的是一輪火箭雨!
它們帶着火花如一條吐着信子的火蛇,精準的略過李隆基,插入突厥兵士的脖頸。
箭雨背後,一片碩大的黑色在星空下鋪天蓋地的壓迫過來。
他們是牆,是山,是雷霆風暴。
“大、大唐天軍!”
剩下的突厥兵立在原地,驚恐的看着前方山谷,特勤沒下命令,他們亦不敢退縮。
阿史那阙眯縫着眼看了看屍山上的那個人,心中萬般不服氣,但也無奈。
“退!”他立于馬上,大聲下令。
于是突厥兵如潮水般瞬間退去,迅速隐匿于石山之中。
豆盧軍怎肯罷休。
鐵甲天兵像黑色巨龍一樣疾馳而過,浩浩蕩蕩直追向阿史那阙殘軍。
李隆基喘着氣,血蓋住了他的雙眼,他看不清,也聽不清,隻覺得身上發冷,腦子發暈。殘存的一絲執念讓他扶在長槊上屹立不倒,直到他聞到身旁濃烈的冷梅香氣,才放棄了警戒,直直倒了下去。
迎接李隆基的身體的,不是冰冷尖銳的碎石,而是一片溫暖的胸膛。
元白将李隆基護在懷裡,沉默了一會兒。
他看着面前這個滿臉是血的人,腦子裡想起了蘇平域。
“煜兒,煜兒,請允許我這麼叫你。。。”病痛帶走了蘇平域的意氣風發,讓他的身體變得老态龍鐘,寡瘦醜陋。
“守住西域。。。請求你。。。”幹枯的手掌拂上他年少的臉頰,那是蘇平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撫摸他的臉龐。
信仰真的那麼重要麼?
年少的白衣郎君猶豫了片刻,緩緩答道:“好。”
面前這個人的雙頰,和蘇平域一樣枯萎又堅毅。
盛大的怒火燃上心頭,元白的眼眸逐漸由溫柔變得狠厲起來。
“少主,這人傷勢如何?我馬上有藥。”甯玉勒繩立在一旁。
“不用你管。”元白擡起頭來,滿眼春風化作燎原的風暴,似乎要将世間萬物燃燒殆盡,他冷冷道,“追過去,不管帶頭的是誰,格殺勿論!”
甯玉一怔。
元白不容置疑的眼神讓甯玉咽下了話頭,馬鞭一抽,頭也不回的朝前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