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蘇小郎君說喜歡這裡?甚好。。。奴這就出去,讓蘇小郎君好好的在此欣賞一番。我們走。”
來人陸陸續續出去後,冰窖寂靜得仿佛時間都在此凝固。
這裡沒有風,甚至因為是寒冬臘月,連蛇蟲鼠蟻也沒有。
元白弱弱的咳嗽了幾聲,聲音在寒潭中回蕩。身上滴下的水激起下面一圈淡淡的波紋,映着牆壁上唯一的一束火把光亮,竟然有些波光粼粼的美。四周冰塊晶瑩剔透泛着微光,元白瞧了瞧,緩緩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真他媽的冷。”
第二日,元白打了個寒戰,把自己抖醒了。之所以知道是第二日,是因為他隐隐聽到了晨鐘的聲音。
昨日的内侍官又來了,這次他扯下了元白腰上的玉佩,并把昨日的懲罰又來了一遍。這次泡的時間要久一些,因為元白幾近暈厥,已經沒了尖牙利嘴反駁的力氣。
第三日,來的還是他。元白隻看了一眼,便直接閉上了眼睛,他一個字也不想和這個閹人說,乖乖的任由他們放繩,入水,寒冰,然後暈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蘇平域還是沒有出現。
第七日,元白已經凍得奄奄一息。内侍官照常拎來了一壺燒酒,強行灌入他的喉嚨,維持他幾近垮掉的軀體。
“父子倆一個德行,骨頭倒是硬着呢。”内侍官把他拍醒,惡狠狠道,“想通了嗎?奴還等着複命呢。”
“一。。。”元白口裡弱弱嘟囔着。
“什麼?”内侍官示意手下把繩子放低,身體往前傾,盡量去聽元白的聲音。
“複不了命,一、起、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元白眯縫着眼睛笑了起來。
“豎子嘴硬!給我泡!”對方氣得直跺腳。
身體再次被浸入寒冰之中,寒涼直擊骨髓。元白身體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任由自己往水下墜。他的嘴裡咕噜噜冒着水泡,耳朵邊是一陣嗡咛。
元白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腦子裡似乎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黑暗漸漸旋轉、放開,再旋轉、再放開,又不知從哪裡襲來一陣白霧,将黑暗漸漸逼到了角落。
一束巨大的光穿透白霧,照了過來。
元白動了動眼球,嘗試着睜開眼皮。
光束逐漸變得柔和起來,将他眼皮上的冰冷化開。
他忽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白色虛空之中。
伸手,沒有風,也抓不到一絲東西。
于是他嘗試着奔跑起來。
前方是沒有盡頭的白。
他大喊。
沒有聲音,什麼也沒有。
無助、慌亂使他癱倒下來,他懸在虛空中,向上伸出手臂。
指尖突然觸到一點柔軟。
他大喜,用盡力氣伸了伸手臂。
指尖的柔軟化作綿密的觸感,接着風來了!耳邊似乎出現了熙熙攘攘的人聲,鳴笛聲,他們在讨論什麼?
你們在說什麼?!看看我!
“啊!”元白猛地睜大眼睛,眼前是一片麻黑。
“大郎!”一個沙啞的聲音響在耳邊,有人将他擁入懷。
視力逐漸恢複後,元白面前逐漸顯現出一張人臉,一張憔悴的枯瘦的人臉。
幾日不見,蘇平域的下颌已經長滿了虬髯。
“大郎終于醒了。。。”蘇平域看着元白,滿眼的心疼。
元白條件反射地推開蘇平域的懷抱,後者有些局促的往旁邊挪了挪。
“對不起。。。我來晚了。。。”蘇平域哽咽道。
“你跟她談了什麼條件,她才放了我?”元白弱弱問道。
蘇平域未回答,而是轉身去端了一碗溫在地爐上的熱湯過來。
“金書鐵券對不對?”見對方背影一滞,元白怒氣湧上心頭,“你們這個月都談什麼了?她逼你交金書鐵券了是不是?那是蘇家的保命符!沒了它,朝廷百官會把蘇家撕得稀碎的!”
“你也是蘇家人。”蘇平域言簡意赅。
元白一怔。
“一塊爛鐵牌而已。聖人答應會治好你的身體,這些日子你暫且在這修養,沒人敢動我們。”
“你!”元白氣得窩進了被褥,蓋上了頭。八年的深山躲避,回到洛陽後亦低調謹慎的在城郊過了四年安穩日子,沒想到四年後,還是進了紫微宮,屈服于聖人的淫威之下。那他這十幾年的堅守,又是為了什麼?
“隻要天下還太平,都可。”蘇平域把錦被掖了掖,輕聲喃喃道,“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們不像是父子,倒像是朋友一般。。。”
元白在被褥裡睜着眼睛,鼻腔裡呼出幾聲鼾聲。
“大郎,隻要你和你阿娘安全便好。好好睡吧。。。”蘇平域歎了口氣,将湯碗端了出去。湯沒喝一口,碗已經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