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将至,洛陽初雪。
紫薇城覆上了一層白色外衣,宮女侍衛們紛紛穿上了夾襖。
相王和太子殿下跪在迎仙院門外已經兩個時辰,雪花停留在他們的頭頂,二人仿佛一瞬白頭。
辰時三刻,宮門終于緩緩開啟。
内侍官捧着敕書疾步出來,并喚來羽林衛。
“請鳳閣鸾台的相公們過來一并聽旨。”
“是。”
不一會兒,以張昭為首的幾個内閣大臣提着袍子疾步趕來,跪在太子身後。
“番夷四起竟敢屠我城池掠我糧畜,使朕夜不能寐終日受佛祖譴責,賊人實屬罪大惡極膽大包天!諸皇子、相公務必催緊日程,将兇徒首領緝拿歸周,讓大周雷霆遠播四夷!”内侍官将敕書遞給太子,低聲道,“聖人聽聞瓜州被屠上萬條人命,發了好大的火。”
太子把敕書遞給張昭:“馬上去兵部下符契,八百裡加急,送去涼州!”
随後内侍官攏手咳了咳,張昭等人見狀,立馬心領神會退走。
“太子殿下、相王,快請起。”内侍官将二人扶起,放低聲音道,“聖人大發雷霆,說是此番戰事了結之後,要徹查隴右道、西域軍鎮。不日便會和相公們商讨西域駐軍之事。”
太子、相王相視一眼,向内侍官施了一禮。
“不敢不敢,折煞老奴。”内侍官連連彎腰。
“母親身體如何了?”太子扶起内侍官,低聲問。
内侍官又朝相王施了一禮,道:“小郡王立了大功,藥草送回來太醫署已經研制出藥方,現下聖人精神已經好多了。”
“那三郎。。。”相王欲言又止。
“聖人那邊。。。未有明示。”
相王一瞬間恍惚,被太子一把按住肩膀。
“現下西邊戰事不斷,三郎在那邊太危險了!她就這麼不信她的親兒子。。。”太子聲音越來越弱,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殿下别急。”内侍官安慰道,“雖然聖人沒有明令讓郭都督尋找小郡王,但也沒說私下不讓找。。。”
“你的意思是?”太子頓了頓,朝内侍官颔首,“多謝内監。”
随後他轉身向相王道:“四郎莫急,我那裡還有幾十個精銳近衛,我這就回去下令讓他們即刻赴沙州,一定要把三郎安全帶回來。”
相王呆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他意味深長看了這位太子兄長一眼,屈膝向太子施了個大禮。
大漠天晴。
一千五百裡伊居道廣闊無垠,沙石飛揚滿眼黃褐。
一支龐大的軍隊緩緩行在大漠戈壁上,疲累不堪。
後方小兵來報,臨淄王傷勢嚴重已經暈厥,圖額無法,隻能下令全軍前往元寶山紮營。
歸途漫漫,沒有颉質略這個瘋子的鞭策,突厥兵人人松軟下來。他們當中不乏部落協軍,此次被王庭征召開戰本就力不從心,眼下終于踏上歸途,無不歡欣雀躍。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相隔兩百裡外的大河碛上,一支隴右道軍隊正疾馳趕往北辰山,正好與他們擦身而過。
他們人均兩馬,雖然人數隻有兩百人,但氣勢如虹。
“崇明兄的這批馬着實優質,沙石路上跑起來如履平地!”酒泉守捉副使鄒進一邊策馬一邊贊到。
崇明無奈笑道:“我這别的沒有,就是錢多。”
鄒進一個趔趄差點沒抓穩缰繩,他陪笑道:“崇明兄這般豪爽,真是性情中人。”
崇明看着眼前遼闊的大漠,萬裡無雲一片晴朗,心中暗道不好。兩軍交戰若是兵馬不足,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好天氣,避無可避,除了拿命肉搏别無他法。
“此番還要多謝鄒兄雪中送炭!”崇明的道謝是發自内心的。瓜、沙二州現下慘淡成這副模樣,涼州竟然一直按兵不動實在可氣。在收到少主的信之後,他一刻也沒耽誤,徑直去軍營把鄒進拉了出來。
鄒進的祖父鄒守業授忠武将軍,曾是蘇镬大将軍麾下副将,他本人因門蔭庇護在肅州做了守捉城副使,未曾大富大貴,倒也偏安一隅躲過了朝廷最為動蕩的幾年。此次跟随崇明出來救急,他是打着西去趁賊的名義,繞過酒泉守捉使為之,後面會不會被追究個私自出兵的罪名,還不好說。
“世交有難,鄒某不能袖手旁觀。”鄒進一邊策馬一邊回道,“等見到蘇小郎君确認他安好,我倒是想去瓜州會會圖額!他老爹是個狐狸,這兒子倒是條獵犬!去年突厥人侵擾合黎山,掠了好些羊馬和牧民回去,這筆賬還沒算!”
“朝廷沒管?”
“去年正值太子失勢,朝堂新起動蕩,上去的文書兩個月才批示下來,讓咱們以大局為重。”鄒進對此嗤之以鼻,“往複退縮,才造就了今日之勢。”
崇明心中亦感慨,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他們已經在這裡堅守了三代人,付出了幾十年心血,但這樣的忠義在上面那些人眼裡,仿佛還不如大雲寺的一根堂柱。
所幸路途雖遠,他們也一路平安抵達北辰山,并沒有遇到圖額大軍的斥候部隊。
二人到時,元白和曹光毅正在驿站庭院内交談。士兵駐紮在驿站外休整,幾乎所有人都帶着傷。
崇明大步流星走過去,見元白袍子上帶血,劈頭就問是否被突厥軍所傷。元白搖搖頭,神情不似以往的淡然,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肅殺寒氣。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衆人圍繞是支援李思貞大軍抵禦吐蕃,還是北上救急北庭都護府展開讨論。曹光毅自然是主張回沙州,伊州軍則盼着衆人能北上天山協助抵抗突厥。正在焦灼之時,一封肅州急報送來。
來人累得一度暈厥,在元白的救治下才緩回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