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總算追上你們了。朝廷魚書下來了！”

“什麼！”衆人大驚。

“魚符和敕書，陛下同意出兵西域，涼州大軍馬上就要過來了！聽聞是郭都督親自出征！”

“太好了！”士兵們聽聞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紛紛歡呼起來。

“終于有人給咱們撐腰了！”

“夜裡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先把傷處理一下吧，涼州軍來了咱們還要奔赴下一個戰場。”

士兵們大喜，元白站在中央，仿佛與他們處于兩個世界。

是啊，涼州大軍終于來了，瓜州一萬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還有他，眼下還生死未蔔。

這樣的結局，實在沉重又諷刺。

在一衆歡呼雀躍中，元白悄悄退了出去。

他來到馬廄旁，靠着一根陳舊的木樁坐了下來。

“馬兒啊馬兒，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他的内心充滿了疑惑、落寞，那顆淡漠了二十年的心，像突然被人捏碎又強行合攏在一起。

身旁腳步聲緩緩靠近，元白卻置若罔聞。

一個摩挲得锃亮的銀壺遞過來，随後是沉穩的聲音：“喝點？”

元白接過酒壺猛地灌了一口，他長舒一口氣，硬是将眸子裡的閃光逼了回去。

“多謝。”他啞然道。

“我比你年長許多，一貫将你作弟弟一般對待。要是少将軍知道我這麼縱容你喝酒，怕是要連夜從地裡爬出來罵我。”

元白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崇明亦揚起嘴角：“多笑笑好，這才是我們熟識的那個少主。”

“崇明。。。”元白看着庭院中的狂歡，緩緩開口，“何為信仰？”

崇明頓了頓，他悄悄把酒壺蓋子蓋上，雙手置于身後仰天道：“那年我跟你差不多年歲，住在天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裡。村裡人沒什麼手藝，靠養馬為生。有一天阿史那部的人來襲，他們二話不說搶走了整個村子的馬匹。我那時年輕氣盛想為大家出頭，便一箭射殺了他們的首領。”

“後果嘛，當然是惹得他們大怒，然後全村男女老幼被關近了馬廄。他們把我們綁在柴火堆上，嬉笑着拉開了弓比誰的準頭更好。後來手酸了，他們便點了一根柴火丢過來。大火炙烤的滋味我現在都記得。”

“看着自己和家人慢慢被燒死，整個過程漫長又恐怖。我不停的對着天山祈禱，希望所有的懲罰隻降臨在我一個人身上。随後我就聽到了馬蹄聲，那是一支唐人隊伍，健碩的馬，統一整齊的步伐。。。我覺得一定是天神聽到了我的祈禱，派了天兵來救我們。後來我聽說他們是來守護西域的，我便加入了他們。那時我的信仰，是少将軍一人。”

“少主可知，崇明本不是我的名字。”

元白一怔，他轉頭看向崇明，後者面上帶着微微笑容。

“我本名拔悉密赤立。”

“你。。。”元白有些驚訝，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崇明述說自己的故事。

“沒想到吧，我是突厥人。。。彼時草原各部并不和平，我們時常因為各種原因彼此開戰。我們這支部族為了躲避戰鬥遷到了天山腳下一處隐蔽的山谷中。然而好景不長，我們這片肥美的水草綠洲還是被人盯上了。。。後來唐軍在西域駐兵，有了唐軍的壓制，草原各部才獲得短暫的和平。現在我的信仰，便是這和平。崇明是我自己起的唐人名字，我不願再看到各部族的相互殺戮。”

崇明的一番自白讓元白十分感慨。三千大世界中形形色色，總有那麼一群赤誠之人在心中固守自己的人生意義，他們是千千萬萬個蘇平域。

元白竟然開始有一點羨慕。

“少主尚年輕，沒經曆過這麼多的生死，自然心中郁結。等你年歲大了這樣的事情經曆多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了。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戰争終結的那一天，但我心中堅信，那一天一定會到來。”

“若是整個人生都是打打殺殺看不到希望呢？”

“那也不妨礙我堅持心中的道。”

元白聽完崇明的一番話，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半晌，他搶過崇明手中的酒壺，站起身來快速喝了一口。

“哎，搶我酒喝，你這小郎君怎麼不懂得尊敬長輩。。。”

元白擡起酒壺沖崇明笑了笑：“多謝長輩。”

“去哪兒？”崇明看着元白的背影苦笑。

“去幫你找回那個可以喚來和平的人。”

“誰？”崇明皺着眉頭喊。

對方卻回以他一個潇灑的揮手。

入夜，一騎快馬駛出驿站，悄悄消失在大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