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雅正在廬帳中和武延秀交談，一個女奴前來禀報，說是小郡王帶着小巫醫回來了。

二人立馬起身往前，女奴又結結巴巴說：“除了大巫醫，小郡王不準任何人進入廬帳。”

“啊？”二人驚訝得你看我我看你。

“本王也不行？”武延秀問。

女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武延秀，道：“小郡王說的是任何人。”

“嘶。。。什麼情況？”武延秀仔細想了想，自我解答道，“小巫醫對他有救命之恩，他要以身相報？”

這話可把一旁的圖雅急壞了，她忙道：“呸呸呸。。。什麼亂七八糟的，延郎休要胡說，三郎怎麼可能。。。”

武延秀哈哈笑起來，他道：“開玩笑而已，圖雅妹妹急什麼。就三郎那體魄，不娶他十個八個王妃如何能鎮得住他的精力。。。”

圖雅瞬間耳紅面赤将頭扭到了一邊。

武延秀玩味地打量圖雅，惡趣味道：“屆時妹妹可要受得住哦。”

話音剛落，圖雅就羞得跑了。

武延秀在後邊哈哈大笑伸手：“唉，等等我。。。”

大巫醫給元白清創、止血、上藥，一系列操作下來累得扶在床榻邊搖搖欲墜。李隆基把他扶到一邊，說接下來他可以代勞，大巫醫指揮即可。

大巫醫抹了把汗，道：“聽說徒兒從山崖上跌下來了，不知有沒有摔成内傷，若是傷到五髒六腑，現在是看不出來，以後會慢慢顯現累及下半輩子。另外你幫忙檢查下他的腦袋，有沒有隐藏的傷口。”

李隆基光是聽這個描述就緊張得要死。床榻上這個人體魄遠不如自己，現在受這麼重的傷，他真怕他化作一團雲散去了，他簡直想替他去受這些傷痛。

他雙手展開五指，順着元白的胸口、肋骨、腹部摸了個遍，沒有發現異常。随後他又把他的腦袋輕輕扶起：後面有一處石子磕絆的傷，血已經變黑凝固，另外在他的右後腦有一處十分淺的肉紅色團痕。

這是！

李隆基的心瞬間快要跳出來。

鳴翠山腰，李隆基一箭射中的白衣郎君。

右後腦的傷，簡直一模一樣！

可那是夢魇啊，怎麼會。。。

李隆基被驚吓得不輕，手上動作漸漸不穩。

大巫醫見狀示意他來，李隆基迅速調整了情緒，道：“無妨。我可以。”

元白雙目緊閉唇口緊抿，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李隆基輕輕撫上他眉宇，把他的眉頭順展開來。

“小白，還有哪裡疼？”他溫柔道。

元白勾了勾手指，正好纏上李隆基的小指。

李隆基低頭，看見元白的雙手手指紅腫着。他拾起他的手看，本是行醫施針的纖纖細指，眼下腫得如烙鐵一般。

卷曲的五指被伸展開，手掌中央可怖的傷痕進入李隆基的視線。

他眯了眯眼，喚來大巫醫。

“他是不是去過白狼道？”李隆基問。

大巫醫顯然驚訝，他往後退了幾步，支支吾吾道沒有。

“我知你們不是師徒。小白是我摯友，我不會害他。”李隆基看向大巫誠心求問。

李隆基的眼神雖然真摯，整個氣場卻霸道無比。大巫醫不敢與李隆基對峙，在案幾邊坐下來，點了點頭。

“他用什麼方式救的我？”李隆基又問。

大巫醫伸出手在手掌比劃了一下：“用血。”

李隆基想起那幾日吃什麼都腥臭無比的場景，難過得閉上眼睛倒吸一口氣。

“要怎麼做？”他問。

大巫醫緩緩回答：“滿山找狼草，不停的吃，然後放血給你。”

“狼草有沒有毒？”

“是藥三分毒，況且還是秋後的狼草。這個季節的狼草會産生一種特殊的毒性堆積在體内緻人軟弱無力，會。。。”

“會什麼？一并說。”

“會影響成親生子，繁衍後代。所以蘇郎君他自己吃了，把毒素沉積體内，藥性融入血液中喂給你。”

“他怎麼敢。。。”李隆基哽咽，眸子裡映出的人逐漸模糊。

“你先出去，吩咐外面的人不準進來。誰進來，我便殺了誰。”

大巫醫驚訝地看着李隆基，又害怕又同情地退出了廬帳。

“蘇煜。”李隆基撫上元白的臉龐，“你這是要置我于何地。”他的心揪得緊緊的，好像有無數雙手同時在擠壓揉捏，讓他疼得喘不過氣來。

一滴淚珠滴落至元白的鼻尖，他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

“李三郎。。。”元白聲音沙啞。

面前的人尚未看個明朗，一面寬闊如牆的胸膛就壓了下來。

元白大吃一驚想逃開，無奈身上的人實在健碩，壓得他動彈不得。

“大病初愈還這麼重，你給我起開。”元白沙啞着聲音道。

李隆基躺在元白懷裡，一手撫着他的發絲，一面側頭貼在元白的耳旁，用自己的臉感受着元白臉上的冰涼。

“小白。”他在他耳朵旁呢喃。

輕柔的呼吸吹得元白一陣酥麻直沖顱頂。

怎麼回事？元白心中大驚。

“兩、兩個男人勾、勾勾搭搭抱在一起，成、成成成成何體統。”元白結結巴巴道。

身上的人撫摸着他的發絲，依舊不語。

耳邊的呼吸從紊亂逐漸變得沉穩，氣息暖暖的，弄得他癢癢的，元白忍不住皺了皺眉，全身紅成了烙鐵。

“你給我起開。”元白嘗試推開李隆基，然而仍不得法，于是他隻能無奈求饒道，“壓我傷口了。。。”

身上的人背部一硬，他終于緩緩直起身來，飽滿修長的眼睛折射出來的全是難過。他的睫毛也很長，蓋在眼睛上，黑黑的，潤潤的。

“你。。。”元白坐起身來看着李隆基的臉，緩緩道，“你是為我難過嗎？”

他伸手觸到李隆基的睫毛，指尖一片濕潤。

接下來元白鬼使神差般的，中大邪似的将指尖置于自己唇上嘗了嘗。

味道濕潤清鹹。

帝王之淚原來是這樣的。他想。

二人第一次這樣長久的對視着，是久别重逢的溫暖，是劫後餘生的欣喜，亦是一眼萬年的深情。

铛~

心口洪鐘警示，敲得元白靈台一激靈。

他似觸電般伸手擋在李隆基面前，心有餘悸道：“你别這樣。”

李隆基握住他的手掌撫摸傷口，溫柔叫道：“小白。”

元白這才留意到自己手上的傷痕已在他面前一覽無遺。他心虛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李隆基輕輕點頭。

“既然你知道了，我。。。我想解釋的是，我是郎中，自會想辦法醫治自己，此事你不必放心上。”

“要是醫不好呢？”

“那也沒事。我出現在這裡本就是一個意外，這個意外也不必再傳宗接代下去。”

“什麼意思？”

蘇平域在世時，他的人生目标不過是吃喝玩樂等死；蘇平域死後，他的人生願景便是代替他守護大海道，在西域按部就班過完一生。直到一個月前李隆基突然踏足沙州，西部局勢大變，他的人生目标便換做了守護李隆基。至于成親生子這種事，好像确實沒出現在他考慮的範圍，就算是靜娘，他也一直當她做妹妹一樣疼愛，結親的話術不過是他胡亂搪塞李隆基的。

“意思就是，隻要你平安，其他的對我而言都不重要。”元白答道。

“為何要執着護我？”李隆基認真又期待。

“因為你以後會。。。”元白突然警醒，他承認他被眼前這個人的溫柔迷得暫時失了本性，于是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道：“你以後萬一飛黃騰達了，我還要找你做靠山維護我的商隊生意呢。畢竟皇帝年老，萬一她不在了，我何處尋靠山啊。你可是我從小就下注押的寶，我要看好這個寶貝。”

李隆基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忍不住被逗笑了。他驕傲道：“有我在，必會讓你腰纏萬貫富甲一方。”

“真的？”

“真的。”

廬帳外，圖雅焦急的來回踱步，武延秀則命人搬了一張胡凳來悠閑坐下曬太陽。大巫醫從帳中出來，二人立馬上前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