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醫隻說徒兒傷勢不輕,需要十分幹淨的環境休養否則傷口易感染邪氣。由于小郡王是徒兒救活的,他仁義,表示要親自照顧自己的救命恩人。
圖雅松下一口氣來,武延秀則笑着安慰道:“三郎從小就這樣,誰待他好一分,他便回報對方十分。喏,三郎對一個巫醫尚且如此,妹妹這麼沒日沒夜的照顧他,他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十分感動的。”
這話哄得圖雅嬌羞扭捏起來,她捏着胸前的項鍊,問:“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大巫醫道:“請公主為傷者多準備些食物和羊奶。”
“好,我這就去。”
圖雅開心的離開後,武延秀拉住大巫醫急切問:“三郎自己的傷勢如何了?”
大巫醫道:“徒兒給他治得差不多了,但身體要恢複如初還要靜養一段時間。”
“能否動武?”
大巫醫搖了搖頭。
武延秀暗自捏了把汗。大可汗把他們二人拉過去陪跑,無非就是想讓草原的人都知道,就連周廷的王子也要來草原助威,阿史那部是何等的威風。
武延秀正憂愁,帳中的人出來了。
“動什麼武?表兄為何這樣問?”李隆基問。
于是武延秀把今日宴席中的情況跟他描述了一遍。
“我要參加。”李隆基道。
“啊?”武秀延驚呆了下巴。他以為這位表弟會把默啜罵一頓,然後絕食抵抗的,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了。
“三郎的傷還沒好透徹,如此反複折騰表兄實在是擔心。。。”武延秀苦着臉道,“都怪表兄,我就應該稱病不去這個宴會的。”
“無妨。這四天我會養好身體。”李隆基十分堅定。為了小白,他必須強壯起來。
“嘶。。。你這狀況,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表兄啊?”武延秀墊着腳仔細打量李隆基的表情,後者被看得心虛地将眼神飄忽到一邊。
“你該不會是想趁勇士大會刺殺默啜吧?”
李隆基被他這麼一問心中一動。的确勇士大會是除掉默啜的好機會,就算除不掉默啜,廢阿史那阙和圖額半條命也是可以的。
“表兄倒是提醒了三郎。”
“唉唉唉,我沒有啊,三郎不要聽表兄亂說。這裡是突厥王庭,要傷默啜談何容易,三郎萬不可輕易冒險。”武延秀連連擺手。
“三郎有數。四表兄寬心。”
武延秀拍拍李隆基臂膀,松口氣道:“好好養身體是對的。屆時大會你我兄弟二人裝裝樣子渾水摸魚便可,什麼勞什子金箭勇士,讓他們争去。”
“嗯。”李隆基嘴上淡淡答道。
黃昏後,李隆基廬帳中早早燃起了油燈。
他端坐在案幾旁,手上龍蛇遊走在書寫什麼。
元白捂着胸口下了地,輕手輕腳在李隆基對面坐了下來。
他沒有問李隆基寫什麼,而是乖巧的在一旁看。
說來也奇怪,在發生了一系列兇險的事之後,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在李隆基身邊,不管是直接見他,還是在暗處護他,隻要這個人在他的視線之中,他就會變得安心。
這就跟吃飯睡覺一樣,仿佛成了一種默認的習慣。
他驚訝于這種習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心如止水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的他,會為了這個人逐漸改變。
奇怪又擺脫不了的情緒。
李隆基見他久久不出聲,忍不住開口道:“我在給圖雅默曲譜。”
“嗯。”元白鼻子裡哼出一聲。
李隆基筆下突然停頓,他擡起頭來看元白:這人斜斜坐在對面,單手撐腦袋看自己寫字,雖然一臉病容且是一身突厥人裝扮,但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清冷氣質,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突然屈尊下凡被濁氣誤傷。李隆基悄悄按壓住心底的起伏。
“看我幹什麼,繼續寫啊。”元白無情的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隆基嘴角偷偷上揚,低下頭繼續苦寫。
“我這次寫的是曲譜,曲譜有曲譜的新造字,不是正兒八經的文字。你若是想練字,我改日教你。”
元白突然領會到李隆基話裡的意思,他拉長了音調:“字寫得好了不起啊。”雖然嘴上不饒人,但他一想到自己那手歪歪扭扭的字,就忍不住心虛起來。
“你那手奇怪的草書沒幾個人看得懂,不過你要是需要,我以後可以為你代筆。”
元白被怼得啞口無言。
李隆基清爽的笑了笑:“字不好看不要緊,你醫術高明,騎射武藝也不錯,長相。。。”他頓了頓,道,“長相也還算俊俏。。。”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但這些比起我來還是差點。。。”
狐狸尾巴簡直要翹上天。
元白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給圖雅默曲譜?”
“他為了求大可汗救你,被下令燒了她那些喜歡的物件。”
“嗯。她于我有恩,又待你我好,現下我能回報她的,就隻有這小小的琴譜了。”
“不啊,你還可以以身相許。”
“。。。”
見李隆基眉目突然嚴肅起來,元白立刻閉了嘴。
“她比靜娘大不了幾歲,還是個女娃娃,我怎麼可能。。。”
“你的意思是,再大一些年齡的就可以?”
“。。。”
“話說回來,你已及冠,陛下為何還沒給你娶親?”
李隆基終于忍無可忍放下筆:“小白,你是故意氣我的麼?”
“我。。。”回想起白日裡的情形,李隆基那溫柔得掐得出水的暧昧眼神,元白心中突然打起了小鼓,他回避李隆基的直視,欲站起身來道,“我先去休息。”
“坐下!”李隆基霸道回應。
不得不說,這位未來的帝王雖然還年輕,但氣場已經讓人畏懼十分。元白當場就被唬得一屁股坐下來。
李隆基不理他,繼續埋頭寫字。
元白在一旁安靜的看他寫,偶爾無聊就撥弄燈芯玩。燈火被弄得搖曳不明,李隆基暗自忍受。
過了一會兒,李隆基兀自解釋道:“祖母為我找過幾門親,我回絕了。”
“為什麼?”
“祖母身體不好,朝廷局勢不穩,我不想别人跟着我過朝不保夕的日子。等太子伯伯登基,我開府建宅穩定下來後,再娶親也不遲。”
“哦。”不知為什麼,明明是正兒八經的回答,元白心裡反而卻有些落空的情緒。
李隆基察覺到元白的異樣,忙又解釋:“我。。。我的意思是,娶親這件事,我也不急。”
你當然不急,未來天下都是你的,還在乎後宮佳麗幾千麼。元白在心中腹诽。
“那陛下還是疼你的,你這麼忤逆她,她還任由你胡來。”元白道。
“我不在東宮主位而已。”李隆基淡淡道。
“那倒是,你們老李家的東宮可不好待。幾個小輩,蠢鈍的蠢鈍,蛇蠍的蛇蠍,唯一一個正常點的還是個愚孝子,啧啧。。。”
李隆基頓了頓,道:“你說的是幾個堂兄堂姐?”
元白一邊打哈欠一邊點頭:“特别是你那号稱洛陽第一美人的堂姐李寶兒,離她遠一點。”
“你為何這樣說?”李隆基疑惑。
“嗯。。。你别忘了我可是蘇家後人,大海道少主,朝中有人好辦事。”元白一直把眼神放在油燈上,火光幽幽,照得他昏昏欲睡。
“嗯。”此時李隆基心中的愧疚感又加深了一層。是啊,他是大海道少主,本在沙州過着安逸富裕的生活,現在卻要到草原來陪他一起受苦。他悄悄握緊了筆,發誓要護他到底。
翌日清晨圖雅剛起床就收到了李隆基的謝禮。
她開心得簡直要飛起來,命人找了一個嵌着夜明珠的盒子把曲譜裝起來放好。
“延郎果然沒有騙我,三郎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圖雅迅速換了一套五彩錦衣,少有的将彩辮墜了寶石。她對着銅鏡照了照,發現并不滿意,于是又把胸前的項鍊取下來裝飾到額頭,并細心搭配了一枚海棠白玉在中央。
服侍的姑姑見了,欣喜地誇贊:“這樣才對嘛,公主就是要打扮得漂亮一點才能讨唐皇孫的歡心,可敦可是特意交待了要。。。”
“姑姑别說了。”圖雅放下胭脂,“三郎他。。。他是真正值得托付的人。”
“不管真托付還是假托付,可敦交待的事情公主須早點完成才好。”
“知道了。”圖雅握緊了胭脂盒,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