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推開門,顧不得稀碎的家具,徑直沖向二樓。一股濃烈的血腥和糞臭混合的氣味充斥着整個房間,章景慌張扒拉開被褥,隻見章老頭的腦袋生生被砸開一個洞,黑紅的血漿還未幹涸,那張緊繃的臉上,渾濁的眼球向上翻起,好像死死盯着什麼。
被褥也被糞便染成褐色,地上雜亂的腳印從二樓一直延伸到樓梯,看規模大約有五六人。
章景撲通地跪下,身體止不住抽搐,拉着章老頭的手放在鬓邊,一遍遍呼喊章老頭,往日慈愛的人卻再也發不出聲響,無法撫慰他無比驕傲的兒子,甚至連他斷氣的那一刻,腦海都是章景接下來的日子沒有他會怎樣。
糞便糊了章景一身,手上全是血污,可這算得了什麼,他多希望眼前是一場幻像。等到淚流幹了,嗓子咳出血了,卻也隻是依偎在章老頭懷中,頭貼頭挨在一起,就好像他還是父親懷中的小孩。
這樣的場景卻再也等不到了,現實狠狠将他拉回,血淋淋的畫面擺在眼前,撕着眼皮逼迫他觀看,惡鬼聲音回蕩在房間,不斷訓斥章景,“都怪你,為什麼選擇出門,如果不是你疏忽,父親根本不會死,你就是個禍害,走到哪裡都沒好事,去死,去死吧!”
那聲音不斷放大,在腦海裡發出尖鳴,攪得天翻地覆,章景痛苦地捂住腦袋,想将其驅趕出去,但每一次的抵觸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
章景再也忍受不住,瘋狂将頭砸向地面,砰砰砰的聲響貫穿整個二樓,瓷片紮進皮膚帶來的刺痛在此刻居然無比暢快,他的血液和父親融彙到一起,地闆的細縫細數着罪孽,苦命的倆人就此陰陽相隔。
崩潰後便是浪打礁石的平靜,章景用賺來的錢焚化了屍體,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裝着章老頭的全部,一直被章景背在身上,從不離身。
那日照看章老頭人不見了蹤影,人間蒸發一般。章景怎麼不知兇手是誰,發生了這樣的慘案,他去衙門讨要說法時,卻被遣回數次,即使提供了當日的證據也全然被忽視,整個六莊,除了胧月山莊有這麼大臉面還會是誰。
又想起前幾日莫名對自己下手的那幾人,章景更加笃信,果然在他的打聽下,胧月山莊的人來找他麻煩,卻撞見不在家,無處洩憤,便可恨地将目标轉移到了章老頭。
一群畜牲!他爹六十多歲,并入膏盲也逃不脫他們的殺戮。章景每每望向胧月山莊,憎恨自己的弱小,更恨自己的決策,如若他不來六莊,是不是就避免了這一場災禍。
可歸根結底,都是胧月山莊的錯,他和父親都是可憐的農夫,守着本分過日子,結果白白受了無妄之災,毀于清明前夕。
連六莊的百姓的看不下去,同情章景,可無一人敢支持章景。僅僅因為兇手是胧月山莊中人,光是這一點已經勸退了大部分人,誰都清楚胧月山莊的地位,不想得罪,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發生。
至于消失的那個人,失蹤三日沒回過家,大家都心知肚明。多次投案未果後,章景也不再鬧騰,又本分生活起來,重新清掃了屋子,遇到人安慰,還會笑着打招呼。
人人都當作章景看想開了,于心不忍下也會偷偷接濟章景,可每次都會被章景原封不動歸還。
時間過得飛快,六莊的桃花開的極其豔麗,漫天的桃瓣鋪灑在胧月山莊的大道,大批的商人旅客都聚集到此處,與相愛之人寫下美好寄願,挂在年紀最大的那顆桃樹。
胧月莊主高興,特意開放山莊供人觀賞,使得那些想窺于千玲珑的男子尋見機會,紛紛湧入山莊。千玲珑不屑這樣的場面,表姐和母親勸了又勸,愣是蝸居在閣樓不肯出來,可愁壞了他那個想替千玲珑尋覓好夫婿的爹,一邊招待客人,一邊物色着目标。
老桃樹的下邊是一口水塘,修砌的十分精美,壽山石雕刻的欄檻飛龍舞鳳,中央伫立着一塊石山,青苔覆滿了表面,松柏盤根曲折,蒼翠欲滴,與暗幽的蘭草相得益彰。
池水清澈見底,能窺見錦鯉絢爛的彩尾,以及桃樹的倒影,不少姑娘被吸引目光,趴在欄檻上嬉笑。
有個姑娘盯着水底的一條金魚,全神貫注,一滴水滴在額頭,可水面卻沒有一絲波痕,便沒有在乎。過了一會兒那水滴又落了下來,這次滴在了她的額頭上。姑娘氣急敗壞,朝一旁挪去,卻親眼看見水面蕩開一抹紅色。
正當疑惑時候,拇指摸了額頭的位置,粘膩的觸感傳來,竟然是血水,她擡頭望向那顆繁茂的桃樹,一顆黑隆隆的頭顱藏在桃枝後面,露出慘白的眼珠子向下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