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敬一直看着她,發現她神色不變,竟看不出她的想法。
“今日商議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了。”
顧清滢輕聲回道:“是,兒臣聽聞了。”
“你如何看?”
顧清滢沉默片刻,緩了緩,道:“兒臣認為不應該接受降書,但又不得不接受。”
顧敬直起身子,道:“繼續說。”
見父皇神色溫和,顧清滢接着道:“定北大軍已經攻下了北齊的陪都,正是徹底攻占北齊的時機。若是錯過此次機會,再想滅亡北齊,必是艱難。北齊看似已無一戰之力,實則根基還在,待其緩過來,對我大周依然是威脅。所以,不應該接受降書。”
她觀察了一下父皇,繼續道:“然,連年戰事,苛捐賦稅甚重,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若是北齊沒有遞交降書,戰事必是要持續下去,百姓也隻有堅持下去。但現在北齊遞交了降書,若朝廷還是執意繼續打下去,百姓必會心懷怨恨,更有甚者,可能揭竿而起。到那時,我大周就是内憂外患。”
顧敬久久沒有言語,好一會兒才長歎一聲,道:“今日滿朝文武争論了良久,主戰的,主和的,擺出了無數的理由,卻無人敢說出百姓會造反。”
顧清滢的眸子閃了閃,道:“諸位大臣想的必是比兒臣多。”
顧敬不禁嗤笑一聲,道:“他們就是想的太多了。今日,你外祖也是極力主張接受降書。”
見父皇目光銳利的直視着自己,她穩了穩,權衡之後,道:“丞相可能是擔心若王姐率軍滅掉北齊,将會權勢滔天,威望過盛,遭朝臣忌憚。”
“那他當初又為何要支持顧晨接任大将軍,同意攻打北齊?”
明白父皇是在試探,顧清滢心中無奈,試着幫外祖找補,道:“丞相支持王姐接任大将軍,是為了父皇。同意攻打北齊,也是為了父皇。”
顧敬見她一直稱呼‘丞相’,心中還算滿意,目光緩和了下來,卻突然問道:“你今日可曾去看過顧昀?”
父皇這是疑心顧昀和外祖私下交往甚密。
顧昀是自己的親弟弟,更是母後拼死生下的孩子。在大周,皇子和公主各自排序。在自己之前,母後還生過兩個皇子。大皇兄五歲那年得了急症,不治身亡。四皇兄剛出生便夭折了。無論如何,即便隻是為了母後,她都要護住顧昀。
顧清滢柔聲道:“昀兒謹遵父皇教誨,虛心接受趙太師的教導,一直在宮裡讀書識禮,日日苦讀。近些日子,都沒空閑見兒臣了。”
顧敬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換了個話,道:“你可知,顧晨遣人送來了降書和一封奏報,可這奏報并不是出自她之手。之前每逢大捷,她必會親自上書。偶爾還會有請安的折子過來。這一次嘛……”
父皇的話聽起來像是埋怨,但看着并沒有責怪之意,倒是有幾分愧疚之情。
顧清滢想了想,道:“王姐應是料到了結果。她,心有不甘。”
“是啊。朕也不甘心呐。尤其是想到你王叔,朕……朕這心裡……”說到這裡一陣咳嗽。
顧清滢趕緊上前,輕拍父皇的後背,道:“自王叔薨逝,父皇就一直憂思不減,身體一直反複不适,長此以往,必成沉疴。父皇要保重龍體呀。”
顧敬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咳得太厲害,眼睛通紅一片,輕聲問:“他會不會怪朕?”
顧清滢反應了一下這個“他”指的是誰,道:“王叔一心為國,愛重百姓。王叔在天有靈,定會體恤父皇。”
聞言,顧敬心中好受了許多。
這時,玲珑端着一碗炖盅進來了。顧滢接過炖盅,關切的道:“父皇一夜都沒有好生休息,一直操勞。兒臣特意讓人煮了冰糖燕窩炖梨子,父皇食一些吧。”
顧敬欣慰的接過炖盅,吃了一些,頓覺舒服了不少。他接過清滢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别站着。坐吧。”
“兒臣為父皇捏捏背吧。”
顧敬慈愛的笑了。過了一會兒,拍了拍清滢給他捏背的手,道:“好了。你坐着,朕還有話要和你說。這降書,你覺得如何?”
顧清滢思量片刻,道:“兒臣覺得賠款要加一倍,納貢要加一成,割地要加五城,和親就不必了,但要送北齊的二皇子進京為質。”
顧敬大笑出聲,道:“不愧是我兒!”
北齊皇帝一共六個皇子,一個公主。大皇子被顧晨射死了,三皇子早些年病死了,四皇子生下來就是個癡兒,五皇子也病死了,六皇子兒時墜馬,摔斷了一條腿,成了個瘸子。皇子裡隻有二皇子是個全乎人。至于那個公主,聽說是國色天香,但顧敬并不感興趣,也不會讓皇子娶敵國的公主。
和親,無非就是娶過來,嫁過去。顧敬膝下隻有兩個公主,大公主顧清滢是所有子女中他最為疼愛的,想都不要想。二公主顧汐泠和五皇子顧曙同是敬妃所出,年十四,自小體弱多病,顧敬也不會把她嫁過去。大周乃是勝方,何須嫁女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