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父親今日就在朝上。父親應不會與祖父和祖母說,能暫時瞞着,但母親必會知曉。杏林藥墨在侯府,我讓程柏馬上去取。稍後,我會回一趟國公府。”
顧晨思量片刻,道:“好。阿笙,不能讓姑母知曉此事,一定不能。否則,我就走不了了。”
阿笙這才明白了些,道:“她……她也為難你?”
“姑母有姑母的想法,你不要怪她。你就當是幫我個忙,不要讓姑母知道,可好?”
阿笙愣了愣,點了頭。
第二日,顧晨沒去上朝,卻派人遞了折子,再次請辭。
顧清滢看着奏折上歪歪扭扭的字,差一點當着百官的面撕了折子。幸好她還保有理智,又将昨日的話換個說法說了一遍,不準。
散朝後,顧昀試探着道:“皇姐,既然攝政王如此誠心請辭,不如準了吧。這樣她也可以好好養傷。”
顧清滢眸光冰冷,看得顧昀通體發寒。
“顧昀,你是不是覺得沒了瑞王是好事?”
聽到皇姐直呼自己的名字,顧昀極為不悅,道:“朕,是體諒她,想成全她。”
顧清滢冷笑一聲,道:“你是當皇帝了,也長大了,但你怎麼就不長長腦子!以前你至少還知道做戲,裝作謙恭待人,虛心受教,現在卻連是非都不分了。你以為沒了瑞王,你就可以大權在握,沒了威脅?”
“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沒了瑞王,北齊和南魏會不會興兵來伐?若起戰事,又有誰能領兵,所向披靡?若是有人起了不臣之心,私下串聯,動了兵權,又會如何?”
“朕就不信了,大周就隻有她瑞王會統兵打仗?現在隻剩下顧晟和顧煦,他們兩個根本不值一提,怎敢造反?”
“造反的就一定是皇子?若造反的都是皇子,哪裡來的朝代更疊?大周會打仗的是不隻有瑞王,可隻要她在,北齊和南魏就不敢輕易挑起戰事。隻要她站在那,就能震懾住所有将士。隻有她,不會有異心,不會想着逼宮篡位!隻有她,對大周,對百姓沒有私心!”
顧清滢盯着顧昀,道:“我勸你和丞相等人不要走得過近。即便那是你的外祖,他也是有私心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顧清滢停在門口,輕輕吐出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皇帝這個位子,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夢寐以求,以為當皇帝是天下第一幸事。但若真想做個好皇帝,是何等的艱辛啊。你若是不能明白,就想想父皇。父皇重病難愈,何嘗不是因為日夜批閱奏折,殚精竭慮,積勞成疾,累垮了身子……”
門關上,顧昀愣住,滿腦子想的都是皇姐認為外祖也不可信。皇姐是和瑞王成親後,腦子不正常了嗎?竟然會懷疑外祖,這不就是胳膊拽往外拐……
大谏張松玉思索良久,去了太師府,深夜才離開。
第三日,顧晨去了早朝,第三次請辭。這一下,百官确信,瑞王是真的要辭掉攝政王,不是做戲。
縱觀前史,若是有臣子想要篡權,最符合禮法,讓人無可指摘的法子就是讓皇帝禅位。這禅位也有講究,要“三辭三讓”,即皇帝要三次下诏書,禅讓皇位,請臣子稱帝。臣子兩次拒絕,第三次推辭不過,這樣才能顯出皇帝的誠心和臣子的上感天意,順應民心。
瑞王現在的做法不是要讓皇帝禅位,而是要讓皇帝必須同意她辭去攝政王。皇帝若是再不同意,那就是不近人情,強人所難了。官員要是再勸,便是冒犯無禮,而且瑞王的手已經傷成那般,還要如何勸?再勸,豈不是也不通人情了。
郝觀等人憂心忡忡,卻也隻能無奈歎息。
顧昀心中喜不自勝,心想,皇姐這回不能不同意了吧。
顧清滢面色陰沉,就是不開口。
大殿寂靜,壓抑至極。就在這時,一人緩步走入殿内,須發皆白,道骨仙風。
衆官員驚訝不已,連丞相都難免失态,睜大了雙眼。
大周太師,當世大儒,趙子舒。
太師雖無實權,卻是文官之首,丞相都要排在他後面。随着趙太師步步踏入,文官紛紛躬身行禮,魏丞相也要彎下腰。
顧清滢走出簾後,恭敬行禮,道:“學生見過先生。”
顧昀呆住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匆忙起身,随着皇姐行禮。
趙太師緩緩擡起雙臂,躬身一禮,道:“陛下。長公主殿下。”
顧清滢道:“趙太師快免禮。”
顧晨先是驚訝,接着心一沉。她正身面向趙太師,恭敬行禮,道:“學生見過先生。”
趙太師打量了她一番,道:“老夫受不得殿下如此稱呼。”
這話一出,衆人都屏住了呼吸。
趙太師的話中透着不滿,這是何意?按照姻親關系,趙太師可算是瑞王的外祖呀。郝觀等人隐隐猜到了趙太師是為何而來,激動萬分。
顧晨有預感,這攝政王怕是辭不掉了,但她怎能放棄。
想了想,岔開話,道:“學生從北境歸來後,隻遣人送過禮品到太師府,未曾親自登府探望先生。先生不喜人登府讨擾,學生也是事多無閑,但還是失了禮數。請先生勿要怪罪。”
顧晨不是沒想過去,是她知道這個外祖真的不喜見人,性子孤僻。舅母也和她說過,不必去攪擾。若真要去,那就準備好抄書。舅母的前一句是真,後一句也不全是說笑。顧晨便聽話的沒有去,逢年過節會讓周叔精心準備些禮品送過去。
趙太師未讓顧晨起身,也不理她的說法,道:“你自稱學生,是還認老夫這個先生?”
“學生自幼得先生教誨,讀書識禮,怎敢忘記師恩。”
“那便是老夫白教了你一場。”
顧晨明白趙太師意有所指,硬着頭皮接下去,道:“先生怎可如此說?是學生資質平庸,無法領悟先生的教誨。”
趙太師默了默,道:“你資質平庸,無法領悟大道學問,難道連最淺顯的道理也沒有學會?既如此,是為師之過,誤人子弟。陛下,長公主殿下,臣無教人之能,請準臣辭去太師之職。”
顧晨立即跪地,道:“是學生之過,請先生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