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人不是有意的。”見雲中君遲遲沒有開口說話,她便更加惶恐。
子冉擡起頭,看着因為害怕而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人姚氏,她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作為内宮中的女官,姚氏曾侍奉過子冉的生母辛夫人,但隻有極短暫的一段時間,之後便去往了王後宮中,這才得以幸免,逃過一劫。
而當年與辛夫人有關的所有人和事,都在一夕之間消失得一幹二淨,所以這些年,姚氏一直是擔驚受怕的活着,不敢再與辛夫人有半點的牽連。
今日因為冠禮,她突然被子冉指出,心中的惶恐便加劇了,以至于心神無法甯靜。
而她的這種表現,也刺痛了子冉的内心,所有人都在避開她的母親,而促成這種局面的,正是她的父親。
對于父親刻意抹去母親在宮中的所有痕迹,并将其當做禁令,禁止一切有關事物與消息,讓子冉再一次的,心生不滿。
“怎麼笨手笨腳的,連這樣的小事也做不好,還不快退下。”年長的女官走上前解圍,并輕聲詢問道:“公子,還是讓小人來吧。”
子冉将視線挪回銅鏡上,“好。”
作為宮中的老人,女官并不像姚氏那般小心翼翼,連說話都要看臉色,“夫人生前和善,公子如是,隻是這些年輕的宮人膽小。”
“關于我的母親,這是宮中的禁令,我知道的。”子冉輕歎道。
“夫人故世之時,宮中哀痛不已,包括大王,有這樣的禁令,也隻是想要塵封這種傷心之事。”女官一邊為子冉梳頭一邊說道,“否則,大王為何不除去夫人的封号呢,依舊葬入了王陵。”
“不過對于公子而言,夫人是您的母親,也是您最親近與最愛的人,今日的成人禮,公子應該很想念夫人吧。”女官又道。
一句想念,刺中了子冉的内心,悲傷也從眼底迅速浮出。
“小人想說的是,您同樣也是夫人最牽挂與最親近的人,君子成人,對于公子而言意義非凡,對于一個母親而言更是。”
“小人想,以夫人對公子的疼愛,若是見到公子如此,一定會自責不已,與其停留在悲傷的過去,公子更應該向前,隻有如此,才能告慰夫人的在天之靈。”
女官的年歲比子冉的生母還要年長一些,在這個冰冷的宮牆内,見過了太多的生死離别。
“你說的對。”子冉長呼了一口氣。
随着殿前的禮樂聲響起,内官将冠禮三次加冠所需的不同服制送入帳内。
女官走出大帳,恰巧碰到了相國辛吾,“見過相邦。”
“公子如何?”擔心子冉病情的辛吾,特意好生叮囑了侍奉的女官。
“如相邦預料,長公子今日想起了辛夫人。”女官回道。
“因為當初封君,便是要行加冠禮,但因為一些别的緣由未能舉行。”辛吾說道,“她的冠禮,夫人本該在的,她本該在自己的生母庇佑下,長大成人,如今她想起來也不足為奇。”
當年子冉從齊國回來沒過多久便被賜了封地,本要提前為其舉行成人禮,卻因為辛夫人的突然病逝而作罷。
“長公子的病,是因為困在了往事中嗎?”女官問道,她不曾侍奉過國君的長子,今日如此近距離接觸,便覺得,雖貴為公子,卻也不過隻是一個失去了母親,得不到愛的孩子罷了。
辛吾冷下眼,女官當然清楚自己不該多問,“小人知道,長公子是燕國将來的國君,這不該是小人過問的,但是相邦如此小心翼翼的提防,為何不去弄清根本呢。”
“長公子如此,就連小人看着,都覺得憐惜。”女官又道。
“你隻管侍奉好公子,做好你分内之事。”辛吾提醒道,“至于旁的,你是宮裡的老人了,用不着我來提醒。”
“是。”
辛吾看着大帳,随後撇了一眼女官,便跨步離去。
待辛吾離去,女官才擡起頭,并看着辛吾的背影,露出了不一樣的神色。
臨近深秋,燕國的風很是寒冷,燕王裕從寝宮出來後便一直咳嗽不止。
原以為經過調養,至少能夠維持舉行完長子的冠禮,但從步辇上下來時,他便感到了全身的乏力,還是左右内臣發現後将他扶住。
他的臉色也比在寝宮時要差很多,作為王後,姬蘅看出來了燕王裕在強撐,于是便在一旁小聲相勸。
“大王愛子心切,雲中君的冠禮固然重要,但是大王的身體是國之根本...”
“你不用勸我。”燕王裕打斷道,并在左右的攙扶下吃力的登上了殿前搭設的禮台,“在你們看來這是為國君的長子所舉行的成人之禮,但對我來說,還有一層意義。”
燕王裕坐下後,虛汗直冒,姬蘅的内心很是平淡,隻有表面故作關懷,但也僅僅隻是幾句話。
咚咚咚!——随着鐘鼓樓上的鐘聲敲響,所有負責禮儀的宗室官員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冠禮,始!”
禮樂之聲再次響起,“冠者一加,玄端。”
子冉在帳内更換好玄端便來到了南端的禮台上,兩座高台相望,燕王裕與王後姬蘅坐在北端的禮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