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瑪瞳孔微縮,面部肌肉繃緊,整個人仿佛被夜晚大漠氣候凍住,僵硬的像塊石頭。
帳篷内黑沉沉一片,唯一的光源是從門簾灑落的靜谧星光。但星光隻照亮了入口的沙地,西格瑪坐在黑暗深處,伸手也夠不到那抹淡淡的光輝。
“我……”出聲的一霎,西格瑪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幹澀。
他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久久說不出話來。
聽到這石破天驚的問話,西格瑪第一反應是否認。
正如常人遇到不願接受事物的态度一樣,西格瑪逃避面對,也不想面對自身存在的問題。
沒有生命會突兀存在,無論人類、動物還是植物,他們從生到死,從無到有,都會有誕生、成長、發育、衰老的自然過程。
假如一個人憑空出現,省略孕育生長流程,也等于省略了同社會、群體、同類交互關聯的機會。
我是……誰?
空洞的記憶給不出答案,但西格瑪知道,記憶并未丢失,空白的不是過往,而是他本身。
……他沒有過去。
他剛剛誕生。
“……我不知道。”西格瑪茫然地說。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未知的造物主創造了他,給了他基本的知識與倫理,卻把他丢到大漠,漠不關心。
出于本能,西格瑪在絕境中艱難求生。在被俘虜,逼着使用異能間隙,西格瑪也曾想過,自己到底算是什麼。
人類?
沒有人類生命是半途存在。
妖怪?
孱弱無力的身體,沒有戰鬥力的異能。假如神話傳說裡怪物都這般弱小無力,那歌頌英雄和神明又有什麼意義。
……找不到答案。
生存的壓力給了西格瑪逃避的借口,他不再想讓人心口空茫的問題,将全部心神撲在迎面而來的困境上,努力思考應對方法。
現在他離開了地獄一樣的環境,沒有槍口抵住太陽穴的冰冷,沒有幹渴到頭暈腦脹的痛苦,隻有沉寂的黑暗,以及面對面微笑傾聽他話語的青年。
西格瑪仍然給不出回答。
“不知道啊……那可傷腦筋了。”得到毫無意義答案的青年并未動怒。他單手托腮,唇畔微笑的弧度沒有減弱半分,整個人氣勢卻陡然一變。
黯淡的帳篷裡,名為太宰治的青年席地而坐,身體歪斜,沒個正形。
但是——
仿佛高懸雲端,遠在天際的仙人投來一瞥般,漫不經心又冷徹洞明的目光,一瞬間将人全部看透,連自己不曾知曉的秘密也一覽無餘。
“讓我看看——兩天前從囚牢裡逃出來,趁着守衛松懈?不,是看準了雇傭兵換崗間隙和兩坡人馬不怎好的關系。情報收集不錯嘛。”青年誇贊一句,“被監視囚禁的緣由是‘還有用處’,本來是買的奴隸?不,是倒黴撞上沙盜團的遇難者啊。運氣真差,這群家夥打着貿易商團的名号,誰不知道本質是啥都販賣的沙海匪徒。直接淪為奴隸了,看在雙發色和外表不錯的份上,你的待遇應該還行吧。畢竟要賣個好價錢,商品也不能損壞過度——改變地位的契機是,「異能力」?哦哦,居然是異能力者,厲害厲害。”
青年鼓起掌,興緻勃勃。
“能立刻被重用又不怕報複的異能力,應該是情報獲取類的吧?難怪監視那麼嚴,看守力量卻不怎麼厲害。有時候自身的弱小也能成為優勢,蒙蔽敵人絕地翻盤,做的挺不錯嘛。”
青年不知何時張開手掌,下巴擱在食指與拇指中央,觀看戲劇般對西格瑪的經曆評頭論足。
但西格瑪根本不曾告訴過他任何遭遇!
“你、你調查過我?”
西格瑪放在膝蓋上的拳頭下意識握緊了。
“我怎麼可能主動去做這麼麻煩的工作!”
太宰受到侮辱一樣憤怒抗議,但抗議的方向是不是哪裡不對?
西格瑪被他一下子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正要說話,就看到青年變臉如翻書,瞬間軟塌下來,沒有精氣神一樣背倚着裝滿生活物資的大背包,懶洋洋道:
“是推理啦推理。用腦子想、眼睛看,分析推斷,揣摩人心。”青年側臉偏向這邊,微弱光線下,鸢色眼瞳仿佛冰冷的玻璃珠,閃爍無機質的光澤,“真是太簡單,太輕松。容易的無聊了啊。”
“——嘛!我的推理能力還是挺厲害!畢竟以後要當個偵探,不事先練習可不行~怎麼樣西格瑪君,我的推理準确無誤,可以打滿分評個優秀吧!”
青年一下子又活潑起來,亂蓬蓬發絲下俊美的側臉倚在背包上,快樂眯起眼尋求認同的模樣足以讓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失去理智。
西格瑪:……
西格瑪:“你知道我的名字。”
青年:“對呀~?”
青年無辜眨眼,意識不到漏洞般輕快道:“莫非西格瑪君不高興?是了,我們都沒正式介紹過,我叫太宰治——”
“不。”西格瑪打斷他的話,“我兩個月前出現在這片沙漠中,六十天前被商團俘虜,四十多天前暴露異能,而十天前,我決定為自己取名叫「西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