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明月懸挂于今夜,今夜的人做着昨日的夢。
鏡中映不出明媚春色,昨夜的酒打翻,酒液化作一顆顆紅寶石,細碎得像天上的星辰,鋪在錦繡堆裡,藏起了它的尖銳模樣。
玻璃渣破碎的邊緣像鋒利的刀刃,驚醒了她的夢,讓她知道那一場死亡隻是一個夢。
“我夢到我死了,就躺在我的床上,到處都是血,”女人訴說這些的時候,腦海裡還殘留着對死亡的恐懼。
死是一個無法逃避的終點,對死的恐懼貫穿始終,但絕對不該出現在一個年華正好的人身上。
巫硯遞過去一杯熱茶,有些無奈地看向葉詩,葉詩渾然不覺,在吃着早飯。
事情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為何他們家會出現一個陌生女人?這個陌生女人為何要跑到他們家哭訴?
這一切都得從十多分鐘前說起。
一個美好的早晨是不可能有的,早晨不可能美好,它隻有消失在睡夢中,才是應有之義,才是對早晨最大的尊重,于是他理所當然地睡到了巫硯吃完早飯,并想忽悠巫硯再睡個回籠覺,巫硯将他半拖半拽,從床上拽了出來,又像給人偶打扮那樣,給這個真人比例‘人偶’挑選衣服,再換上。
“親愛的,你的眼光真好。”
透過鏡子,巫硯看到了葉詩閉着的雙眼,人家是睜眼說瞎話,他現在閉着眼睛也說瞎話,眼光好的,不是他挑選衣服的水平,而是他看臉的水平,這張臉加上他的身體比例,無論葉詩穿什麼都會好看的。
巫硯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笑道,“我可不是你想誇的那個人。”
“親愛的,你隻是失憶了,又不是被魂穿了。”
“你怎麼确定我隻是失憶?”
這種事情,連他本人也想不通,他最近開始思考一個人之所以成為這個人,是因為身體還是精神,單從身體角度考慮,他用的是這個時空的巫硯的身體,但脫離身體,隻考慮精神,就會發現事情很麻煩。
童年的他和現在的他是否是一個人?如果是一個人,這種依據來自何處?
把他的經曆想象成一個集合,那麼現在的他所擁有的經曆大于童年的他,童年的他包含于現在的他,但童年的他不等于現在的他。
缺失的這點經曆也可能隻是無數選擇中的一種,童年的他擁有更少的經曆,卻因為沒有做出選擇,而擁有更多的可能性,他可以成為一名教師,可以成為一個商人,甚至可能成為一個罪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能的,隻有在這無數的可能中,有那麼一條,他和葉詩相遇,成為了戀人。
所以還沒和葉詩相遇的他就不等于與葉詩相戀的他。
“這種事情,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他不信玄學,他想要确實的證明,來穩定他那顆不安的心,葉詩不想告訴他,他就自己去找。
換好衣服,下一站是早飯,葉詩被半推着坐上了餐桌,還沒吃第一口,門外就有人到訪,巫硯去開門,來的人不是隔壁的鄒奶奶,而是一個一看上去就遇到了麻煩的女人。
“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看見巫硯,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巫硯朝樓道外看了一眼,沒看到跟蹤的人,不像被人追殺的樣子,不過以他的三腳貓偵察手段,人家真想躲,也很簡單。
“誰要殺你?”
“我不知道,我不想死。”
看來精神不太穩定,她抽抽噎噎,聲音很快就引起了注意,巫硯道,“先進來說吧。”
至此,出現了開頭那一幕,巫硯趁着泡茶的功夫,問與沙發那塊區域隔絕的葉詩,“你認識她?”
“不認識。”
那就是他認識的人,可他想不起與眼前這個自稱楊培的女人有關的記憶,她是舊識?還是哪個案子的受害者?
等楊培把話說完,巫硯問她,“你對這個要殺你的人有沒有什麼線索?”
“沒有,”女人搖頭。
“那仇人呢?平時有沒有什麼不和的同事?”
楊培想了會兒,“有一個,他是另一個部門的,幾個月前,他曾要我跟他交往,但我當時有男朋友,就拒絕了,後來他就在公司傳我的謠言,說我腳踏兩條船。”
挺可疑的,因愛生恨,進而殺人,這種人多半想法偏激,性格也很陰暗。
“那你報警了嗎?”問出這句話後,巫硯簡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就是警察,這不是變相否認自己的身份。
“報過警,但他們說沒有證據,不受理,”楊培說起這事,聲音越加脆弱,情緒也激動起來,她扯掉脖子上的圍巾,“什麼沒有證據,這就是證據。”
巫硯定睛看去,她的脖子上有着被勒過産生的淤青。
“不要動,”巫硯伸手比對,發現這個淤青很像是被人掐出來的,這個角度隻能是别人,不可能是她自導自演,“有人掐你,你沒察覺?”
“我當時在睡覺,屋子裡很黑,加上我這段時間太累了,總是做噩夢,夢到我被人割了喉,我分不清我是在做夢,還是真的遇到殺人狂,直到早上醒來照鏡子,我才發現脖子上多了這些淤青。”
“那你請人比對過房間的指紋嗎?”
“請了,沒有可疑的人。”
這可真是麻煩了,巫硯不在現場,不好隔空猜測。
一直安靜吃飯的葉詩忽然開口,“那就是不可疑的人。”
“你想說我爸媽和男朋友是兇手嗎?不可能的,我了解他們,他們愛我。”
“你能長這麼大,還能受到良好教育,父母也許是愛你的,但男朋友未必,你都面臨生命危險了,他還在上班,我建議你先分個手試試看,”葉詩一開口,說出的話就很不友善,與平時判若兩人,“比起未知的危險,有時身邊人更危險呢。”
楊培被他說得臉色難看,若不是有着巫硯在場,她可能會立刻罵回去。
“葉詩,哪有人都沒見過,就勸人分手的,”巫硯道。
“我隻是提出建議,聽不聽是她的事,”葉詩看向楊培,“再說了,她連找人都能找錯,我實在懷疑她的信息收集能力和判斷力。”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楊培怒而起身,離去前,她似乎是忘記了最初的目的,隻記得對葉詩的憤怒,“這種地方,就是請我,以後我也不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