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斯洛曼叩響房門的時候,普緒赫已經醒了。
老人面色和藹,笑吟吟地說是簡單的體檢,卻花了普緒赫整整一天的時間,他合理懷疑蟲族的所有醫療項目都被他體驗了一遍。
有的體檢還要他釋放精神力。
等各種各樣的檢查做完,普緒赫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個字:累。
累得普緒赫把昨天晚上的小插曲都忘得幹幹淨淨,約斯洛曼想帶普緒赫去用膳時,少年也隻是敷衍的應了一句不餓,回到瑰巢宮殿後便迫不及待的撲上床,壓着腦袋鼻音濃重:“約斯洛曼爺爺,我暫時不吃,你讓我休息一會嘛。”
普緒赫的聲音恹恹的,發間的觸角都耷拉下去,聽上去像是折騰得夠嗆。
約斯洛曼哪裡受得住,他看見這一幕心疼壞了,不忍心再讓普緒赫起來,本來安排在今天晚上的小會議也推遲到了明天。
普緒赫并不是矯情,他是真的累。蟲母的精神力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今天實在耗費了太多精力,裡外都很煎熬,讓他有種身體内的血肉被生生撕開的錯覺。
嚴格來說,他從破殼到現在都沒吃過什麼正經食物,換作人類的身體怕是早就得厥過去,但他就是不餓,隻有身體和精神處于疲倦的漩渦中反複摩擦。
這不正常,饒是普緒赫第一次當蟲,也覺得不正常。
倦意很快占據主導權,普緒赫閉上眼睛無力地埋進枕頭裡。身體内的某些外來之物開始借機作祟,攪得普緒赫的神經難受不已。
它明明不屬于普緒赫本身,卻和普緒赫相生相伴;任憑普緒赫如何驅趕,它都牢牢地紮根在身體裡,已經同普緒赫融為一體。
少年被擾的發出悶哼。
精神力在此刻溢出,絲絲縷縷地凝結在普緒赫的周身,生出了短暫的自我意識——它極其霸道,容不得母體被這樣冒犯,尤其是這些未知物質已經威脅到了蟲母的生命。
被公然挑釁,潛藏在普緒赫體内的黑霧滲出體外。
蟲母的精神力如果是隻貓,那它現在已經炸毛了;它主動發起攻擊意圖絞殺對方,但那霧氣顯然不肯善罷甘休。
普緒赫被雙方勢力的糾纏搞得頭疼,他一隻手捂着腦袋,臭着臉坐起身,看見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與面前的黑色霧氣拼個你死我活。
顔色一黑一白倒是格外和諧。
普緒赫:“……”
少年生氣的将它們拍散,不耐煩地說道:“要打去外面打。”
蟲母的精神力覺察到普緒赫的不舒服,它委屈巴巴地讨好少年,在他的臉頰上軟軟蹭了蹭,然後乖乖的回到普緒赫的身體裡。
好像在說:不要生氣。
畢竟是自己的一部分,普緒赫舍不得,但對于精神力有自己的想法這件事,他還是有點震驚。
蟲母的精神力消失,剩下黑霧還在半空中獨自尴尬,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普緒赫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沒有實體的家夥,好似自己的所有異常都是因它而起,他現在還難受着,拉下臉表情嚴肅的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那黑霧沒有半分兇狠的勢頭,和在他身體内胡攪蠻纏的舉動截然相反;它也學着蟲母精神力的那股勁兒,賣力地在普緒赫面前展示自己的乖巧,祈求般環上他的手腕。
好像摧殘普緒赫的不是它一樣。
普緒赫無奈極了,舉起手腕将他甩開,他盯着霧氣試圖和它商量:“我趕不走你,但你也别再折磨我了。”
“好嗎?”
霧氣焉了吧唧地鑽回了普緒赫的體内,總算是安分下來。
普緒赫的體檢結果是在淩晨出來的。
西塞維的通訊也是在此時響起,他剛處理完星艦的各項檢修文件,還在軍營總部調制機械參數,接通後直接問道:“冕下的體檢結果出來了嗎?”
約斯洛曼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焦灼:“嗯,還有你給我的蟲殼,分析結果也一并出來了。你現在在哪?方便的話直接過來吧。”
西塞維的眉心擰緊,他下意識的握拳,舔了一下自己幹燥的下唇。
不安在西塞維的心中蔓延,他當機立斷放下手裡剩餘的工作,乘坐飛行器趕至瑰巢宮殿。
會議室内。
幾張打印出來的體檢報告和化驗單放在西塞維的面前。
西塞維略略的看了眼,有一些數據太複雜他看不懂,便讓約斯洛曼長話短說表明現在是什麼情況。
約斯洛曼仿佛蒼老了好幾歲,眼神覆上一層陰霾,西塞維看不透他現在的想法。
約斯洛曼硬着頭皮說道:“我們現在……不确定冕下是冕下。”
西塞維怔住,他似乎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在被各種工作耽擱了一整天因此沒有見到蟲母的男人氣得發出一聲悶笑,他不屑地撇向眼前這群蟲族:“你們檢查了一天,就總結出這個?”
西塞維極力扼制住自己微躁的精神力:“你們瑰巢宮殿能不能有點辦事效率,這種話也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