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命的語氣十分不善,冷峻的臉龐在紅光下叫人大氣不敢喘,氣氛瞬間凝固幾秒後,趙渠将三杯水倒好放在桌子上,“沒關系,你們慢慢說,反正怪物還沒殺過來嘛。”
聽到這裡,宋命冷笑一聲,坐回沙發,長腿交疊,雙手交叉扣在膝蓋上。
李知恩咽咽口水,眼神示意謝謝趙渠。她道:“宋哥,總之…張城遭遇了不公平的對待後一直處于情緒緊繃的症狀,怪物的主戰場在張誠的公司,我們試了公司内所有的地方,以及張城的家,都沒辦法找到安全屋來躲避怪物。”
安全屋?
趙渠聽了半天,似乎不僅沒聽懂,反而越來越聽不懂了。他望一眼宋命垂眉沉思的模樣,在一旁扶了扶眼鏡,問:“那個,請問,什麼是安全屋?”
宋命依舊垂目思索,沒理趙渠的問題。李知恩臉色一變也沒說話,不過她大概知道眼前這個戴着黑色鏡框,一臉斯文腼腆的男人隻不過是剛剛入行,連什麼是安全屋都不知道,何必再大費周章去解釋。這時那藍頭發的時髦青年,捂住手臂向前走兩步,道:“安全屋你都不知道?”趙渠見終于有人願意回答他的問題,臉上都在發光,“嗯…我不知道,你能告訴我麼?”
“字面意思。”年輕人似乎疼的厲害,連話也不願意多說,皺眉道。趙渠理解了一下,也就是說,所謂的安全屋是這個大叔的安全屋,隻要在這個叫夢魇的地方找到安全屋,就能救得了這個大叔的命。“沒錯。”年輕人上下打量一眼趙渠,露出些賞識的目光。“你理解的不錯。可惜,我們試了太多地方都沒有找到這個大叔的安全屋,而這個大叔也,”年輕人掃一眼那神志不清嘀咕個不停的張誠,連趙渠都能看出來這個大叔的精神狀态很不對勁,極有可能是這裡的東西逼瘋了他。而他們到底看見了什麼怪物,能将一個人傷成這樣,能把人逼得快要瘋了呢?
“我叫陳昭。”年輕人道,他望向眼前這個斯文的男人,眼中有些期待此人能告訴他叫什麼名字。
可趙渠隻是點點頭,面向那個張誠而去。
陳昭微微一愣,看着趙渠自顧自走向張誠的跟前。
趙渠打量起這個男人的臉。這個叫張誠的男人有一張标準的國字臉,膚色黝黑,五官窄細,像是瓜子糊在大臉盤子上做起了點綴。此刻這張臉面色驚恐,雙眼冒着紅血絲,眉毛緊皺成兩條毛蟲隐隐蠕動,鼻孔張大,手臂環繞在雙肩死死抱住自己,一句話也不願意說的樣子。
這會兒陳昭看向趙渠,見對方不搭理他,潑涼水道:“我勸你還是别去理他了,他能說的都說了。”
趙渠聽之,目光堅定幾分。雖說他也不知為何要走向這個叫張誠的男人,但他心中總有一種感覺,他一定可以問出些什麼。哪怕身邊有比他更了解這些事情深藏不露的人物,但趙渠始終想試試。他想起了宋命問過他那些關于夢魇解決之法來自于壓抑,遭受過的傷害,或許可以從中找到夢魇中的安全屋。
趙渠蹲下身,拍拍張誠道:“大叔,我叫趙渠,你,還好麼?”
張誠緩緩擡起一雙眼睛,細小的雙眼又黃又紅,粗粝幹燥的皮膚,烏青的眼圈下像是遭誰掄了一拳。
張誠幹癟的唇裡慢慢吐出一個字。
“滾。”
趙渠眨巴下雙眼,他繼續道:“大叔,你能不能告訴我關于夢中的事情,或許我們都可以幫你。”
張誠慢慢轉頭凝視趙渠,眼底滿是灰燼落下的絕望。
他說:“真沒想到……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周圍的一切都好安靜,幾個人沒有再說話,隻剩下屋内詭異的紅光照射在屋内的每一寸。張城的嘴抽搐下,紅光在他的臉上使得他無比可憐又怪異,他的聲音從那張起着死皮的唇飄出。
“我當年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是大公司的職員了。可惜,一切隻是一場夢。”張誠說着,嘴角笑了一下,扯起來的贅肉無比難看,眼角的紅光卻透出幸福的神情,恍惚間他回到了十年前。
……
……
我叫張誠,如你所見我是個老男人了,今年三十五歲,不過一年前我事業有成,我有伴侶,我有豪車,有二環的房,那個時候我覺得,我他媽的簡直是人生赢家。
我常常想,我所得到一切。房子,車子,票子,女人都是我努力得來的。要不然我累死累活出差是為了什麼?要不然,我給公司那幫老家夥要死要死擋酒,是為了什麼?要不然我加班幾點熬到半夜是為了什麼?我所掙的每一分錢都不是錢那麼簡單,我掙的是我的面子,是一分體面。
人要臉,樹要皮。我這輩子都不會想到我累死累活辛苦為公司創造幾百萬業務時,公司居然趁着招了一批年輕,便廉價好用的實習生來頂替我的位置。公司不要臉,裁員裁到我這個大動脈上,我試圖報複公司,報複董事會這群王八蛋,報複之前搖尾乞憐讨好我,轉而去舔别人腳的牆頭草,可惜我因為涉漏公司機密遭了起訴,我被人收拾了一頓,我的房子遭人無故闖入□□劫,我的車無故落入河裡,我的錢也全賠償給公司。我知道,我惹到了不能惹的家夥。可我不想屈服。我看見從公司出來的那個新來的小夥子,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為什麼被裁的不是他呢!哦,我想起來了。這個臭小子不就是總經理的侄子麼?
對了,還有那個穿得土裡土氣,舉手投足都滿是裝模做樣的女同事,為什麼被裁的不是她呢!
哦,我想起來了,這個女人經常出入董事會,時不時傳出些風言風語。
這些人有後台,有背景,牛逼,了不起,傍大款,無所不用……
可是他媽的為什麼偏偏就是老子呢!老子做錯了什麼?老子有錯麼?為什麼被裁的不是他們呢?為什麼非得是老子呢?!
老子不甘心。
我張城不甘心。
我試圖挽回一點利益,屬于我的利益。我到了公司可沒有人為我說話,我知道除了我在做夢以外,其他人都早早的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