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個家夥油鹽不進,黃羽還想着收拾一頓這個胳膊往外拐的委托人,他扭扭脖子,對着王小澤摩拳擦掌一副要往死裡揍委托人的樣子給顧封吓着了。
“哎等等啊,咱們可不興用暴力讓人家屈服。”顧封說。
黃羽罵道:“不用揍得,那你的屁話對他就有用?”
趙渠笑着在一邊打哈哈,說:“大家先别吵,就算委托人不承認,可是他做的事我們都知道了,要不然這次我們先忍忍,等出去在說吧。”
見趙渠發話,王小澤眼裡跟找到拯救他的光明一般,他跑了過來拉住趙渠的胳膊,死死的扯住,滿臉驚恐,淚流滿面,一副所有的人都誤會了他的樣子讓趙渠瞬間有點相信了委托人不是那種人。
又或是,真的會有苦衷?
趙渠愣神之際,王小澤聲淚俱下道:“小趙你相信我,真的,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沒有我沒幹過,你相信我行嗎?”
“放手。”
一旁站着的宋命冷冰冰的冒出一句。
王小澤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宋命,害怕的将手挪開,他嘴裡沒停過的那句“不是我”也戛然而止。
宋命走近了王小澤幾步,幾步之間一股緊張的壓迫感随緊随其後。宋命道:“你說不是你想要害我們,我們倒是也很想相信你,況且,這裡還有人知道你的秘密。”
王小澤聽着,他的身後重新傳來了顫栗。
門内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滿臉冷漠,捂住一隻受傷的血眼,一瘸一拐從門内走出來。
“王小澤。”曹良說。
“曹……警官。”王小澤哆嗦道。
趙渠一愣。
這個曹良居然沒死?
沒死,難道要是計劃的一部分,又或是計劃之外?
這個大個子看起來就很難打,若是能重新活過來參與争鬥,豈不是得力猛将,可惜……
趙渠想着,這曹良不是他們的人,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老闆的話總覺得勝券在握。
他低聲問宋命。“老闆,你沒讓顧老大控制住曹良,你不怕他們會一起來對付我們?”
宋命道:“若真是要來一起對付我們,何必要躲躲藏藏呢?”他面向王小澤,“你說對吧,委托人。”
那一瞬王小澤臉上的表情過于缤紛絢爛,百變之間,最終從驚恐,害怕,顫抖,抽搐,慢慢在燭光的火舌下變得冷漠,無情,陰郁,可怕起來。
蠟燭的火舌在衆人的臉側閃爍着魅影,最終啪次的響了一下。
良久過去,王小澤的臉色變得癫狂至極。
“對,是我幹的又能怎麼樣。”王小澤說。
“大爺的你還真敢承認,老子真想扁死你!”顧封罵道。
“桀桀桀……”
一陣古怪的笑聲從王小澤的嘴裡發出,他笑的讓人毛骨悚然,渾身不住汗毛倒豎。
顧封不由自主搓搓胳膊,道:“丫的你笑個屁啊,信不信老子抽你丫的!”
趙渠忍不住偷偷扯了扯老闆的衣角,低聲道:“老闆,這個人不會是瘋了吧……”
“瘋?”
王小澤突然扭過頭,他的眼睛裡充滿戾氣,嘴臉可怖,簡直不像個正常人。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從沒有被人拆穿過的謊言終于真相大白,仿佛是隐藏極深的秘密讓人徹底看破,仿佛從來沒有這樣輕松過一樣,他說:“我是瘋了,我在這場夢魇中待了太久了。太久了。你們體會不到這種絕望的,從一個魔窟剛剛逃出來,接着進入下一個魔窟,重複着每一次相同的經曆,我發現痛苦是相似的,無論是精神或是□□,痛苦都是相似的。可惜無論再怎麼相似,我也擺脫不了這種痛苦,無論我有多少錢,無論我有多麼強大的精神,這種痛苦始終無法避免。你們也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害死你們?你們也很好奇吧。”
“我們當然好奇,畢竟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在夢魇中害我們?”黃羽說。
“為什麼害你們?”
王小澤反問一句,接着又自顧自笑着,那種古怪的笑和他剛剛那求饒的樣子截然相反,總給人一種精神錯亂的瘋癫感。
“就是想害就害了。”他說。
“什麼?!”顧封意外道。“你大爺的玩我們呢,什麼叫想害就害,這麼随便的麼,你在開什麼玩笑?!”
“一個小偷偷了你們的東西,你會去問他為什麼嗎?一個搶劫犯搶了你,你會去問他為什麼搶你嗎,一個□□犯強了你,你會去問他為什麼不強别人隻強你嗎,一個殺人犯子大街上殺了你,你會問他為什麼會殺了你嗎?有什麼意義呢。我做的這一切本來是沒有意義的,如果有意義,我也想問我為什麼會來這個叫做夢魇的地方,我為什麼一遍又一遍重新當年的一切,可是我問了,誰又會回答我呢?”
王小澤說完這些,他慢慢坐在地上靠着牆,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面向大家。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再發出憤怒的聲音,大家都是夢魇的老人了,誰都明白能來夢魇的人都是可憐人罷了,甚至連趙渠這種新人都明顯感覺到了委托人身上的悲傷。
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夾雜着無可奈何的怒火,無可奈何的痛苦。
“我記得很久以前,”王小澤慢吞吞說着,又笑了一聲,仿佛是回憶某種過去時無奈的痛苦經過時間的錘煉後轉換為一種無奈感,他說,“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我說再也不想拿筆寫什麼狗屁書,我說再也不想學什麼狗屁琴,我說再也不想做任何事的時候,我爸說我是個賊有個性的孩子,可惜個性這種東西對于我們這個世界來說是最不需要的東西。我們不需要個性,我們隻要聽話的綿羊,我們隻要服從,不需要反抗,我們隻能做遵守者,不能做制定規則者。那個時候我真是恨透了我爸媽,恨透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我恨這個世界給我的自由那麼小,恨世間因果帶給我的惡,當我真正接觸過惡的時候,我才發現每一個活在這世上的人都是籠中鳥。那時我的恨才少了一點,原來大家都一樣,可許多年後,我才明白或許每一個人都是籠中鳥,可并非每個人的籠子都一樣小。”
“所以啊我才從那個可怕的地方逃了出來,你們知道麼,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嘛?”王小澤笑着說,“是去醫院啊,去看我爸,然後拔了他的插滿全身的管子,看着他一點點死在我的眼前的時候我心裡壓着的那塊石頭才松懈下來。”
“這麼說……你殺了你爸?”老腰不可置信道。
“沒錯。”王小澤承認着,毫不在意的撇過頭看着老腰。“可那又怎麼樣,我的父親給予我生命,幻想着我成龍成鳳,給他們臉上貼光,讓我替他們背負所謂的自私夢想這本來就是一種虐待和犯罪。為什麼所有人對精神虐待的懲戒如此小,為什麼所有人忽視精神,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你的精神如何,他們認為你的□□還活着就夠了,隻有活着就可以睜開眼睛學習,隻要手拿得動筆,翻得開書本,腿還能走進學校和補習班,隻要這樣就可以了,隻要這樣人生就不算完蛋對吧。事實上呢,很久之前或許是某一個冬天,又或者是某個夏天,大家都死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