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漣瑜看在眼裡,甚至覺得宰相那一瞬間想直接捂住皇後一直叨叨的嘴巴。
他看到了皇後的焦慮,但是這并不解決問題,于是直接攔住她的話,自己開口說。
“皇上這次看來是動真格了,為今之計,要扶持三皇子唯一的路,便是......”
宰相說到這裡,朝書歸處瞥了一眼。
他總感覺這屋子裡還有人。
但是靜悄悄的一片,宰相便沒有再多想。
而這一瞥,卻将孟漣瑜吓得不輕,她的雙腿瞬間發軟,差點跪了下去。
“是什麼?”皇後急忙追問道。
“殺了二皇子。”
這句話一出口,宰相和皇後便同時住了嘴。
學宮裡靜悄悄的一片,窗外的風吹動,将窗邊桌上滿是二皇子手迹的書本翻開,而後“啪嗒”一聲,吹落在地。
孟漣瑜的心髒卻頓時提了起來。
她攥緊了拳頭,怒火将要沖破頭頂。
“這.....會不會太過兇險?皇子暴斃可非同小可,并不像平日裡死了宮女太監那樣無人問津啊!”皇後的聲音還在打顫。
“但是,江南暴亂頻起,那鋒利的尖刀一不小心刺中了二殿下的心髒,那可真是令人惋惜的事啊。”
宰相輕輕描述道。
孟漣瑜看見宰相在說這話時,眼中不屑一顧的神情,似乎已經在談笑間決定了二皇子的結局。
等到宰相和皇後離開之時,孟漣瑜的雙腿已經全然麻木了。
但是她絲毫沒有察覺到。
因為,此刻孟漣瑜的腦海中全都是宰相剛才說出的那幾句冰冷的話。
她從櫃子中出來,卻雙腿一軟,摔在了地上。
“嘶!”孟漣瑜吃痛,揉了揉膝蓋,而後艱難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學宮外走去。
孟漣瑜情緒異常嚴肅且低落,她拖着腳步回到府上。
此時已經到了下午。
于是,她便不知時間似的,在前廳的椅子上坐着,一直坐到了太陽都落山,黑暗籠罩着孟漣瑜的臉龐,唯有窗外滲進來的一點月光,側打在她的眼角,映得她眼睛像是一顆晶瑩剔透散着幽光的琥珀。
而傅嶺一進門,便看到了這樣的景象。
孟漣瑜出神到直接沒有聽見外面大門的開門聲。
直到傅嶺輕着腳步,走到孟漣瑜的面前,她才像是吓到了一般,猛地回過神來。
而這一回過神,孟漣瑜看見傅嶺,便條件反射般地跳起來,用力拍上了傅嶺是肩膀。
她雙眼充斥着紅血絲,嗓子很啞,語氣卻異常堅定。
她說道:“我要去趟江南。”
這一句話出口,傅嶺仿佛立刻明白了,于是反抓過孟漣瑜的手腕。
他睜大眼睛,立刻問道:“你知曉了什麼,對嗎?”
孟漣瑜擡頭,直視着傅嶺的雙眼,輕輕說道:“是的。”
“不可。”傅嶺直接阻攔道。
孟漣瑜毫不掩飾地皺了皺眉頭,她早已想到傅嶺會阻攔。
因為,這一次是與他的父親直接對抗。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惹了他父親又會是什麼後果。
傅嶺看着孟漣瑜倔強的表情,心裡明了這不可能輕易阻攔成功。
于是,他将孟漣瑜按在座椅上,然後坐在了她的旁邊。
隻見傅嶺緩緩開口道:“我們謀劃之事,與二皇子還是三皇子的立儲之事并不沖突,甚至會兩蚌相争漁翁得利,你應當清楚。有個道理你一定明白,一個人要想做成事情,那麼他必有取舍,更何況,我父親此人,我知道他有多無情,你要是去了,那麼必定沒有好下場。”
其實,在這一整天的思考裡,孟漣瑜不是沒有權衡過利弊。
她甚至無數次勸自己,不過一條無關緊要的人命......
可是當她真正說出這話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如此厭惡過自己,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以人為本,以人為本......
這四個字對孟漣瑜來說是信仰,也是來到這裡.....活到現在的原因。
現如今,她一切行動甚至是謀反的目的,便是不再有冤死的人命,不再有遍地的“炮灰”。
可是,如今她卻用與之背道而馳的想法來阻攔自己顧全大局。
什麼是大局?
如此“大局”,恕她目光短淺如井底之蛙,不敢與之共情。
她甚至相信,死自己一個,救活二皇子,以他的謙遜以及才能,将來登基,一樣可以造福天下。
至少,她是這麼一字一句教他的。
孟漣瑜相信,人是可以被點醒的。
就如同傅嶺的母親用零星的話語,便能在他心底裡埋下一顆種子,在長大後成為參天大樹,有了擺脫父親的心思。
于是,她轉頭,盯着傅嶺憂慮的雙眼,突然不知怎的,說出這樣一句話:“你的母親想讓你自由、善良、勇敢,原來你真的做到了。”
傅嶺不可思議地晃動着眼睛,說道:“你怎知......”
孟漣瑜的笑聲打斷了傅嶺的驚訝,而後她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無比溫暖的笑容,說道:“是啊,我就是知道,你繼承了你母親的意志,這便是薪火相傳。”
“但願是......”
傅嶺看着孟漣瑜的笑容,也不由得心中一暖。
可是随即,他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停止了話音,緊緊地盯着孟漣瑜的雙眼,企圖從中看出端倪。
她的眼神如冬日裡的燭火,可是在傅嶺看來,孟漣瑜的眼睛中卻暗藏着幾分訣别。
傅嶺緩緩地站了起來,但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孟漣瑜的雙眼。
他皺了一下眉毛,神情從剛開始的動人,到後來意識到之後的嚴肅,再到現如今幾乎有了幾分懇求。
傅嶺顫抖着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你.....你起了死心,是不是?”
孟漣瑜沒有說話,依舊這樣看着他。
傅嶺看到這樣的反應,好似全身的不安一下子都從心髒中湧了出來。
他上前一下子抱住了孟漣瑜,雙臂收到無限緊,他覺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自己抱不住她,像是下一秒,懷中的人便會消失一般。
他一字一句地,像要将牙齒都要碎了一般,吐出話音。
“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不想.....不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