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誇。”喬無暮道,“我也想如你一般,恣意說出自己的想法、無拘無束去做自己想做的,但那都是我從小到大可望不可即的事。”
“你過去在淮國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竟連坦然說出心中所想都不能。”曲秾說着,忍不住吐露一些天機:“或許這是上天對你的試煉,你若能安然度過,說不定就能蟬蛻登仙。”
喬無暮擡眸:“将軍這是在安慰我?”
“呃……大概算是?”曲秾覺得氣氛莫名有些微妙,舉起手拍老陸似的拍了拍他,頗有點“小夥子加油好好幹”的架勢。
喬無暮道:“于将軍而言,随性輕狂或許不失為更好的選擇。”
小夥子挺有眼力見啊,改口比翻書還快,曲秾心想,你這樣的放到現代,是要被老闆抓去加班、或者被導師捉去做項目的。
喬無暮繼續道:“将軍放心,你身邊有最能謀善斷的謀士,能為你籌劃一切。”
曲秾四下裡看看,過了半天,才反應出喬無暮在說他自己,不禁失笑,端起領導架子說教:“小喬啊,一件事情能否做到、能做到多好,留待塵埃落定之後再說,别人誇你痛定思痛、懂得反思。可要都放到事前說,容易被人叫普信男的。”
喬無暮疑惑道:“普信男?那是什麼?”
啊哦,不小心嘴快說漏了,曲秾停頓一下,反應也快,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普是靠譜,信是值得信賴,普信就是說你既靠譜又值得信賴。”
“卑職受教。”喬無暮道,“在下定不負将軍信任。”
他信得那麼快,一點質疑都不帶,曲秾都有點良心不安了。
這時城内響起一曲安國歌謠,士卒們低沉雄渾的歌聲萦繞不絕。曲秾眼前浮現起一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每每戰後,冉冉的篝火旁,殘缺的杯碗裡盛着濁酒,士卒們三三兩兩、低低吟唱,這是安國犒飨的傳統,也是他們在單調行伍中少有的趣味。負傷卧床的同袍們聽見這歌聲,也能獲得一絲慰藉。
那歌謠用的是安國最古老的語言,喬無暮無法盡數聽懂,但能感受到曲中哀婉,他問:“這歌謠很是動聽,唱的是什麼?”
“是故鄉,這裡的每個人無不為了這兩個字而魂萦夢牽。”曲秾道,“你呢,你可思念你的故國?”
喬無暮還未說話,他那故國卻率先做出了回應,城下傳來一道激揚的策馬聲,馬上的斥候高聲向城上呼喊:“報——淮國來使求見!”
曲秾準備下城門确認那斥候和使者的身份,喬無暮道:“我去。”
“你去?若那真是淮國之人,你不怕暴露身份?”
喬無暮在牆邊抓了一團泥土,往臉上抹了抹,提步走下城樓。
有時還真摸不透喬無暮的心思,曲秾想,他有那破釜沉舟出征被俘的膽識、有那牢房裡竭力争取的勇氣,都說明了他不甘心當質子、甚至不甘心僅當個閑散公子,那他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呢?
她那系統至今還沒對他起過作用,是因為男主身份注定了他不會作惡?曲秾撂下思緒,去和那淮國使者斡旋。
犒飨儀式剛結束不久,又續上迎使之宴。正式接見前,曲秾稍事修整,也有意晾一晾那淮國使者。她隻耽誤了一小會,結果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距大殿隻有不到十米的路程,卻見兩名兵士用草席擡着個人,哼哧哼哧搶在她前面先進去了,速度快得像一道飛影。
曲秾内心:見個使者也要分先後,從未見過如此小心眼之人。
那淮國使者在殿内等了許久,冷不丁等來一個渾身裹纏布條的傷号,心裡先是一涼,再等旁邊侍從說了這是前戰重傷的卓将軍,使者那顆心墜到冰窖,隻差一把力道就要碎了。
今日這和怕是議不成了,使者顫顫巍巍地開口:“卓将軍貴體……”可還安好?
“如你所見,還健在,”進來的曲秾接道,“多虧貴國左将軍手下留情。”
卓亦旋忍了忍,終是沒在外人面前發作,他蒼白着面孔,開始和那使者認真嚴肅地磋商,沒一會就被對方提出的講和條件氣得七竅生煙、險些當場喋血。
曲秾坐在旁邊優哉遊哉地喝酒,觀賞身殘志堅的卓亦旋完美诠釋什麼叫“重傷不下火線”,以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本來就沒準備認真談個什麼出來,借系統輔助聽了一會,更确信了這場談判是個笑話。
這使者來的時候臨近破曉,距昨日戰事結束連一日都不到,更來不及将戰事結果上報淮國國主知曉了。也就是說,這使者身上帶的根本不是王命,他的許諾過了今天完全可以不作數,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那何必還浪費心力呢?
然而回屋後,喬無暮卻讓她不要小看這次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