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秾舉劍不過做做樣子,她一面盯着城頭,一面分出餘光去,判斷周圍形勢。粗略掃過去,離安王最近的是敦肅公的侍衛。
不得不說,敦肅公平日的面子工作做得實在到位,他的忠臣人設在安王那裡無懈可擊,安王對他還算信任,嘴上下了開城門的命令,實則拼命朝敦肅公的那幾個侍衛使眼色,讓他們想辦法把喬無暮拿下。
安王不知道的是,現在在敦肅公那裡,自己的命并不那麼金貴,隻要他和喬無暮一同死在今日,弑君的帽子要如何扣,便盡數落入後人股掌之間了。
敦肅公破口大罵“淮賊”,暫時将衆人注意力吸引過去,這時曲秾聽見側後方一道尖鳴呼嘯而來,她松了腳蹬,在馬鞍上輕輕一踏,随後淩空而上,在那枝飛往城頭的羽箭刺中安王左胸前,徒手将其截下。
安王噤若寒蟬,随後如蛆蟲般蠕動身軀:“農卿救我!救……”他話未說完便大叫起來,喬無暮的短劍劃破了他脖子邊的油皮。
曲秾立在凸起的垛口上,居高臨下望着牆邊的暴君和賊子,道:“放開他,喬無暮,我保你周全。”
喬無暮臉上浮出冷笑,道:“綏遠侯若真心相助,此時便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一直以為你頗負才智,”曲秾皺眉,“可你現在是在做什麼?拿自己的性命冒險,短見之舉!”
喬無暮臉色沉郁:“那與綏遠侯無關!”
周圍的侍衛和禁軍都叫嚣得厲害,可誰也沒有冒險上前營救之意。事不宜遲,曲秾決定在敦肅公再次下手前采取行動。
她施出自己在魔界常用的軟鞭煉紅,卷住安王腰腹,将對方遠遠甩下城牆,牆下一群安王黨頓時死了親爹般嗚呼哀哉起來,将墜下城牆的安王死死接住。
曲秾出鞭速度太快,喬無暮追趕不及,很快便陷入群起而攻之的境地。曲秾跳下垛口,再次施鞭,這回纏住的是喬無暮。
喬無暮被曲秾帶進懷裡,掙紮着想将她推開:“那暴君許了你何等好處?你要如此回護他?”
曲秾身體瑟縮了一下,喬無暮止聲,一低頭,發現自己手上短劍方才來不及收起,直直刺入曲秾肋下。
喬無暮深吸一口氣,表情有些痛苦,像在忍受什麼,他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曲秾像被問住了,一陣迷茫過後,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她來這個世界已經很久,卻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隻在極度憤怒和直面危險時有過實感。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是不願去想,怕哪一天深想下去,任務還未完成,自我便先崩塌了。
喬無暮卻以為她又在回避話題,道:“我生長深宮,身側無一可信之人,無時無刻不舉步維艱,我平生第一次放任自己、單憑感覺去相信一個人,你為什麼……要辜負那份信任?”
曲秾歎了口氣:“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喬,我倆的誤會之後再算,行不行?”
劫後餘生的安王緩過神,暴怒着要将喬無暮碎屍萬段:“農卿還在猶豫什麼?替寡人殺了這個亂臣賊子,将他的屍首挂在城頭示衆!”
城下衆将士揮舞着武器,真真假假地響應起來,“誅殺淮賊、洗雪國恥”的呼喊有如排山倒海。
喬無繃緊脊背和臉龐,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他目光投向遠方,又像稻田裡一個孤獨的稻草人,等待淮軍攻入城門的那一刻,等一個不被故國抛棄的守望。
曲秾心下複雜,高聲道:“此人有用,還不可殺!”
安王道:“殺了他!寡人封你為公!”
敦肅公也順着情勢道:“綏遠侯挂帥,淮軍不足為懼,此人不能再留!”
曲秾側頭,出神地望着喬無暮。他應該是怨她的,可她看見他面上含恨的同時,又顫抖着擡起手,為她按住肋下汩汩滲血的傷口。
曲秾心有所感,一把拽過喬無暮,在他額頭上蜻蜓點水似的吻了一下,對城下道:“陛下誤會了,他的用處是對微臣而言。”
安王:“……”沒人說過曲農是個斷袖啊?
敦肅公:“……”曲農死活不肯娶他外甥女就因為這個野男人?
霎時間,喬無暮所有感官的感覺和血液的溫度都集中到額頭,下一刻,他看見曲秾卸下頭盔,露出額間殷紅的蓮花花钿。
離得近的禁軍爆發出一聲驚呼:“她……她是女子!”
“綏遠侯是女子!”
“這是欺君之罪!”
欺君?曲秾朝安王邪氣四溢地笑了笑,道:“陛下,你說,微臣騙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