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前幾日在周刊圍棋上看見過,所以問一句。”北島仔細地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大家都說他的棋有很濃的秀策風格,然後我記得小老師你也說過進藤的棋有很濃的秀策風格,可巧合得很呢!”
“秀策……确實,他們的棋風非常像。”
“所以呀,我那時有一瞬間冒出一個神奇的想法,該不會進藤就是sai吧!”北島哈哈哈地大笑了幾聲,“雖然不太現實,可我覺得很有趣哦。”
連北島先生都注意到了嗎。亮的眸子閃爍了片刻,嘴上卻替光解釋道:
“不,我也跟進藤這樣說過,但他矢口否認了。因為sai其實是進藤的老師。”
“這樣啊,真遺憾!我還以為我發現什麼大秘密了呢!”
北島很顯然隻是在說玩笑話,但警覺的亮卻很認真地思考起了可能性——确實,兩者的棋風實在太相似了,進藤的棋力也确實足以匹敵高段棋士,這是父親已經承認的事實。說不定,萬一,進藤所說的sai隻是編造出來的人物,那這個猜想就是對的……
想到這裡,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一度被說服的懷疑,又一次浮出水面。
他繼續以優雅的姿勢夾起棋子,輕輕擺到面前的棋盤上。
此時的佐和良中圍棋部。對弈正在火熱進行中。
應對柴田的棋,佐為根本不用費太多心力。這個孩子棋力倒不是很弱,但沖勁太強了些,往往一不留神就傷害到自身。
回想起來,簡直就和最初的自己一模一樣——熱衷于争奪地盤,害怕差距拉大就無法彌補,竭盡全力地試圖做到最好,以勝利為第一要義……倒不是說這些态度有什麼不對,想赢的人沒點氣勢怎麼能行,可是從鋒芒畢露到恰到好處的轉變,需要一個異常艱苦而漫長的過程。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好比對于進藤光,佐為的離去正是他棋風突破的一個契機。
懷抱着必死的決心繼承佐為的棋,心情無疑是熾熱的,而曾一度失去重要的人的滄桑感,使得他能夠更加沉下心來面對自己熱愛着的事物。
此時的柴田缺乏的正是這樣一個契機。
他在二組墊底太久了,單純論棋力,本不該如此的,是狀态影響了他的發揮。
進藤光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安靜地觀看着佐為與柴田的對弈。
他想要更多地揣摩佐為的棋路,汲取更多的養分,然後迫使自己不斷進步,這才對得起那時佐為的消失。他除了珍惜這樣的機會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來彌補心中的不安。同時,他也在觀察後輩院生的棋路,這是久原布置給他的作業——
一流的棋手憑借直覺下棋,超一流的棋手閱讀對手的棋。歸納總結其他人的思路,也是反思自身的好辦法,許多妙招往往誕生在尚未養成習慣的初學者之中。
這是光第一次用“為人師長”的角度看棋。
如果他是柴田的老師,要如何指導這個孩子呢?他的缺陷在哪?優勢在哪?有什麼能延伸的策略?是否有别的機會?
而柴田此刻全部心思都在聚集在棋盤搏殺之處。
他在努力地掙紮着,沒錯,是掙紮,在過于強大的佐為面前,他毫無還手之力。那些反擊很難說得上是反擊,就像一隻剛出生的小狗用軟綿綿的爪子拍打來自獅群的領頭母獅,收效甚微。
為什麼不起作用?棋院教的那些定式,突然就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多撐片刻,減少己方的損失。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他還是忍不住感到悲涼。
那種咬緊牙關在思維的死胡同裡繞圈子的感覺,實在糟透了。他終于明白了為何和谷在和進藤對弈後會發出那樣丢臉的悲鳴。
“我……不行了。”
意識到若是再糾纏下去就有些耽擱對方的時間,柴田赤紅着臉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放下手中緊握的棋子對他來說是那麼的痛苦,現實一次又一次地沖擊着他的内心。
“是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奇怪的是,幾乎将他完敗的進藤光卻以容光煥發的姿态向他抛出一個疑問。
“什麼?”
“是真的,沒有辦法改變定局了嗎?”進藤光指指棋盤上一個空點,“你看看這一塊。”
“……”
柴田順着光的指示緊盯盤面,在層層疊疊的包圍中,那塊棋确實是死透了,根本不可能複活。然而,既然光這樣說了,那便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這個問題,我留給你自己去想。”光卻突然收回了解說的打算,因為門口出現了座間王座的身影,“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答案。”
柴田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進藤光這麼做是為什麼?為了考驗他?還是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真的有突破的方法嗎?
反敗為勝,反敗為勝,反敗為勝……在心中重複了幾遍這個詞,他再次燃起似火的鬥志。
在座間王座踏進教室門的瞬間,柴田猛地擡起頭。
“我知道了,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想出反敗為勝的方法給你看!到那時,就請你把我當做你未來的對手吧!拜托了!”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
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籠罩了他的胸腔,進藤光好像已經被這句話打動,他回頭望着柴田寫滿倔強的臉,微微翹起嘴角。
“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哦。”
“當然。欽定對手也不是半吊子的心态能實現的,前面還排着真柴、阿福、和谷和伊角呢。”柴田似乎對此已有心理準備。
“那我就等着你的答案了。”
進藤光笑了。
旁觀了整場對局的久原這才收起嘴角的姨母笑,放下相機,清了清嗓子,報幕般拉長聲音道:“座間老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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