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決賽是森下老師對岩名老師?”
“嗯,時間太倉促,沒能整理他們以前的棋譜就匆忙跑過來,倒是有些可惜了……”
光馬上得意地拍了拍胸脯:“這個不怕!我可熟森下老師的套路了!放着全都讓我來講就行!”
要是亮知道這“熟悉”來源于進藤光上輩子無數次慘敗給自家老師的不堪回首的經曆,這一刻光的形象恐怕就不是帥氣、而是打臉充胖子了。不過,能看到進藤恢複精神的樣子比什麼都強。
光和亮站在文化中心門口,等着門衛來開門,前方的宣傳海報上寫了賽程,今日已經是決賽,不出意外的話桑原本因坊肯定也會觀戰。一次性見到好幾個大人物,其中就包括自己的昔日恩師森下茂男,光心裡的激動超過了此前的擔憂,語調也輕松起來。
此前一直被光的悶悶不樂而影響的佐為高興地舉起手:“那岩名老師的棋路就讓我來分析吧!”
“诶?”
“因為在家的時候,我趁小光睡覺,就把他的好多棋譜都背下來了!”
光的眼神柔和下來:“是這樣嗎。”
“要是塔矢名人也能來就太好了。”佐為認真地敲着扇子,“以他的實力,毫無疑問會進入決賽。”
果然還是一點沒變啊,塔矢行洋是佐為認定的對手,時時刻刻光都能感覺到佐為熾熱的魂靈。上次出現意外打斷他們之間寶貴的棋局,想必他也很不好受。但是,光正是為此才來到因島的。
會場的門衛看到兩個小孩這麼一大早就等在門口,吃驚得瞪大雙眼。過了許久,才陸續有觀戰的客人出現在視野裡,有幾個職業棋士光曾見過幾面。又過了一會兒,主辦方領着本次對局的兩大重量級人物登場了,森下九段依舊一副穩重不驚的模樣,帶頭走在前面,最近勢頭下滑的岩名九段則面帶冷冽、不知心中在計算些什麼。這兩人以及大批的記者走進館内之後,光和亮才得以順利混進大廳。
他們沒有邀請函也不算有名人,想現場觀戰,就隻能靠“假裝自己是受到邀請”的氣勢混進來了。
現場觀戰席前方擺着一張巨大的棋盤,待會他們就能在上面看到森下和岩名的對局。
光好奇地往後看去,“桑原本因坊還沒來?”
“大概是大軸總會晚些到的緣故吧。”塔矢亮總結着,用他銳利的目光審視着今日的戰場。
正當衆人納悶于桑原的遲遲未到時,那老猴子般狡猾的聲音卻适時響起了:“哦呵呵,是老夫來晚了嗎?”
果然。他是故意卡在最後一刻才來的。
進藤光的視線不自然地轉移到對方臉上,桑原本因坊還是老樣子,滿頭白發,年紀雖大卻幹勁滿滿、氣勢不減。面對棘手的新人棋士時,桑原偶爾也會采用心理戰術,以年齡優勢逼迫對方陷入窘境,出席這種大型儀式的時候也是類似,隻要他一登場,百分之百會成為全場的焦點。但光不讨厭這種作風。因為桑原的直覺向來都準得出奇。這種直覺派棋手,下棋時的直覺才是最緻命的武器。
周圍馬上冒出谄媚的“怎麼會”、“您辛苦了”之類的應酬聲,大概是主辦方的代表和幾位記者。桑原似乎注意到進藤光的視線,朝他露出一個難以解讀的微笑。
奇怪,他為什麼要看自己?嘶……
光連忙避開了與桑原的對視,找了個靠講解棋盤比較近離人群中心又較遠的地方,一聲不吭地坐下來。
塔矢亮一直跟在他身後,見他不欲多搭話,也樂得清靜,隻被迫稍稍和幾位認識他的棋手打了招呼,便陪他一起躲進角落裡。
“要開始了,小光!”看到從外面走進來的記錄員之一,佐為立刻來了精神。
“嗯。”
強打起精神,進藤光對自己默念着:這是紀念秀策舉辦的友誼賽,要注意看有沒有能帶來線索的細節。還有,要注意桑原本因坊的舉動,繼承了本因坊名号的人說不定能從中感覺到某種聯系,否則上輩子桑原也不會無數次對自己表達興趣。
會場忽然安靜下來。
原來是對局正式開始了。
森下茂男執黑先行。第一手,按照“緻敬秀策”的規則,默認會下在秀策常用的小目。
“啊……”
看到這裡,佐為瞬間失神。
今日,這麼多人為了他曾經扮演過的棋手而聚集于此,下出的還是自己的經典開局,就像自己的存在都借此得到了承認一樣。圍棋的曆史,會将無人記得的那抹幽靈與後世的棋壇緊密相連,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曾經來過。
——那麼,你會下出怎樣的棋呢?和“秀策”會有多少相似,又有不同呢?
佐為認真地等待着森下的後續進展。
這位刺猬頭中年大叔棋如其人,向來棋風幹脆、甚至帶點野蠻的味道,但又沉重得可以将一切阻擋他的對手徹底壓垮,看似随手的一招,仔細一看也威力十足,震得棋盤都快發出顫抖。與諸多“靠年紀升上九段”的職業棋手不同,他是九段,隻是因為無頭銜棋士的上限就是九段。在光的上一世,他也曾在不同時期将小棋聖、天元、和王座先後收入彀中,是十足的實力派。
進藤光也是第一次在正式棋賽裡和森下對局,才意識到了高段棋士真正的恐怖。
無論平時在研究會裡如何交手,那份毫無破綻的碾壓式棋風,都隻能在正式對決裡切身體驗到。
就像今天這樣——
“好、好強的攻擊欲!森下老師這麼快就要開始全面進攻嗎?”看到那一轉局勢的一手,光瞠目結舌,“一點都沒有在緻敬秀策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