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不置可否地皺了皺眉。桑原本因坊那個太過“倒反天罡”的提議因為激進程度超出棋院接受範圍而被暫且擱置,天野這麼一提,董事們才想起似乎确有此事。
由于聽出了天野的潛台詞,桌邊的每個人瞬間臉色大變。
“你是說……不行!唯獨‘那個’不行!”
“事關棋院百年傳統,就算我們幾個同意了,其他職業棋士也不可能同意!”
“無稽之談。”
還是一緻強烈反對啊。
“是嗎……真可惜……”天野表現出一副很猶豫的樣子,實則在一旁添油加醋,“私以為,對待人才,就得拉滿待遇才有效果。我擔心再這麼磨磨蹭蹭下去,超新星會被可疑人士拐走。據我所知,關西棋院也對進藤很感興趣,政府□□那邊還打算以進藤為中心舉辦一場圍棋科普講座呢。”
出版部這麼說自然有數據的支撐,天野故意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給對面的決策者留出反悔的時間。
會議桌設計成長得看不見盡頭,是為了彰顯權威、營造疏遠的心理距離。
此刻,誰也看不清處于逆光角度的董事們的臉色。
十秒過去了,坐在最靠窗位置的唐澤掏出胸前口袋裡的銀色打火機,點了一根煙。
“一個人太高調了。去把塔矢亮也叫來。”
兩周後,日本棋院東京總本部。
會館頂層大會議室外。隻有這一層的裝修與樓下天壤之别,鋪滿地毯的走廊讓皮鞋走在上面都悄無聲息,就像高級酒店,讓人極不習慣。
進藤光用還是小孩的手指費勁地整理着不聽話的領帶,但技術難度有點高,不對着鏡子果然還是會歪。由于注意力太過集中在近處,他一不留神就跟對面走來的塔矢亮撞了個大眼瞪小眼。
“——唔哇!塔矢!你走路都沒聲音的!”
“進藤。”亮今天也穿着筆挺的西裝,布料是他最喜歡的淺紫色,搭配難度堪稱地獄,也就他這張百無禁忌的臉能撐得起來,“你也是被突然叫到這裡的嗎。”
光歎了口氣。他放棄了繼續搗鼓麻煩的領帶。就這樣吧,醜一點又不會死。
“嗯。莫名其妙就收到一封文件,措辭還很正式,搞得我匆匆忙忙借了一件舊西裝就過來了。”
“難怪不合身。”
“喂!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第一次見到進藤穿正裝的樣子,竟然還有點帥氣呢,難怪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之類的。”
光炸毛的樣子讓佐為忍不住噗噗笑了起來。
亮也毫不客氣指出了他修辭的問題:“這句怎麼都不算好話吧。”
“重點是前半句啦!前半句。”
光一個大白眼甩了回去。他就是想聽那個不苟言笑的塔矢誇自己帥氣而已!不過這後半句他死也不敢說出口就是了。趁着最後還有一點時間,亮走上前去幫他随手擺正了領帶。同樣是常年下棋、關節有老繭的手指,怎麼他就能操作這種細工慢活。
這家夥,總在奇怪的地方十分熟練呢。是因為家教如此嗎。光不自覺擡高了下巴,免得被對方的指尖戳到。
吱呀——
沉舊的厚重木門徐徐打開,兩人這才站穩雙腳,直視前方。
明明不是第一次來這裡,進藤光卻還是滿頭大汗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是,雖然次數不多,但無論來多少次,這裡都是極度緊張的氣氛,畢竟聚集在此處的,沒有一個是在役的職業棋士,而是棋院的“經營者”。
真正決定棋院生死的人,是他們。
“你們來了。那麼,事不宜遲。”一個渾厚有力的嗓音從遠方傳來,在那尊深棕色長條辦公桌的盡頭,頭上抹着均勻發膠的中年男人翻開了手邊資料的第一頁,“關于進藤光、塔矢亮兩名新初段的特别定段賽,請各位耐心聽完以下說明。”
光一瞬間就傻眼了。
“特别定段賽?”
完全陌生的詞彙出現了!那是什麼東西?
聞言,一貫冷靜的塔矢亮也露出了微微訝異的神色。
“請問……具體是指?”
“嗯。這是桑原老師提出的建議。以你們的棋力,留在低段區持續匹配三段以下的對手進行手合賽、并不能得到有效提升,所以明年三月的段位授予儀式上,幹脆直接頒發更高段位的證書給到二位,以便盡快獲得參加各類賽事或活動的資格——前提是,二位能通過棋院組織的特别考試。”
唐澤解釋的聲線格外平穩,仿佛這事是早就定好的,但其實直到上個星期,在場所有人都不相信它真的會成為現實。哪怕是他如此陳述的現在,在座也有人依舊對此抱有反對之意。
佐為早已驚喜地露出“好厲害”的笑容,在光身邊滴溜溜打轉。
但光還是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信息量。
“桑原本因坊……?”
他馬上聯想起了在因島佐為和桑原的對局,是因為那時桑原感知到了佐為的存在,還輸了棋,才對進藤光另眼相看嗎。
但是……“特别定段賽”什麼的……根本就聞所未聞啊!他上輩子在棋院做了十一年職業棋手,這個詞語也從未出現在進藤光的職業生涯裡!
好奇寶寶佐為已經開始問東問西了:“小光,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與其說是不是好事,這根本就沒有先例吧!讓這群老頑固破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